自从知道她的住处后,虎子便时常找上门来，迈着小短腿，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俨然是苏夫子的跟屁虫。
这日,柒瞳从茅屋走出时,果不其然又见到溪边的两人。
虎子正趴卧在河沿草地上,歪着脑袋,一手无意识地揪着芦苇，一手支在下巴处，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眼前执卷而坐、为他释经解义的女子,孺慕又认真。
两人随意的姿势，不像夫子在教导学童,更像在结伴郊游多一些。
柒瞳视线停留了片刻,便迈步走近二人……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着一身灰色宽袍的女子声音清冷,坐在洒满晨曦的草地上,正用不疾不徐的语速念着手中的庄子。
念毕,她抬起头对面前孩童道：“庄子这一篇天道，讲的正是天道无为,而人自化,所以做人应当顺应外物,不贪求，不执着……”
“别听她的那套。”清透的嗓音像浸润在温水里，令人心神静雅，但声音的主人此刻懒懒抱手站定在二人跟前，言中之意却是尖刻：“什么天道无为,而人自化，不过是无能为力的弱者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善即是善，恶即是恶，上天若有造化万物之能，却坐视苦厄肆虐于人世，亦为不善，我们自当逆天为之，屠绝不善之物。”柒瞳说。
苏小昭脸隐晦地一黑，这是踢她馆子来了？
他所说的道理，那是能对七八岁小孩说的话吗？人家还是听童话故事的年纪呢，他用那套波斯宗教的善恶二元论来瞎捣什么乱？
不讲庄子，难道非得她当着小孩子的面讲达尔文社会进化论吗？
她微仰起脸，唇边依旧挂着清冷疏离的笑意，一如既往：“公子说的也有道理，可度娘还是想信自己的道。”
“你的道？”碧水眸里划过晦暗之色，柒瞳勾了勾唇，不屑说：“难道你苏度娘的道，就是有人欺你、谤你、恶你，你依旧容他、忍他、让他吗？”
苏小昭抿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别人如何待我，我又当待别人如何，度娘不曾深究这些。”
“在度娘看来，世间只是一个因缘聚合的游乐之园。人生于世，不着相，不贪求，天明时入园，天黑时便离场……”她挽唇露出一个极浅的、极淡的笑，“只要别哭着闹着不愿出来，我们便能自在地玩下去，也不会受外物的苦难与恐惧折磨。”
柒瞳依然眸色不定，看着她不说话。
“好了，虎子，课间休息到了，你去玩吧。”苏小昭转过脸，含笑对一脸困惑的虎子说道。可不能让这家伙带坏了虎子。
虎子应声跳起身，满脸的困惑消失不见，只顾撒开脚丫子，无忧无虑地跑出去。
“见面以来，你就没问过我名姓。这也是你的不着相？”柒瞳忽然问。
见虎子踩进溪水里，欢快地捉起鱼来，苏小昭才收回目光，移至眼前看不清情绪的男子脸上。
然后，她低眸淡笑：“公子既不曾提来历，度娘不敢问。”
他不说，她就不问吗？
柒瞳定定看着她，眸色幽淡又莫名，质感透明的声音，不知是恭维或刻薄：“你倒是心性如圣人了。”
苏小昭又摇头，唇畔笑意愈发淡了，说：“公子莫挖苦度娘，要做到知行合一，谈何容易？读了这么多书，其实度娘也没能真正做到，不着相地活着。”
“哦？就你还有着相之事？”柒瞳不在意地接口道。
不图口腹之欲，不穿奢衣华服，不施胭脂水粉，天天住着一下雨就漏水的破茅屋，用着豁了齿还不舍得丢的梳子，往来的除了他只有一个寡言的老伯，他看她就差餐餐喝朝露指日得道了。
“自然是有的。”她说。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女子声音似低徊，清冷而冶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羞涩，可那羞涩又似是苦涩的，像带着久远的伤感，“我也有割舍不下、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东西。”
柒瞳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你有心上人了？”
她抿唇微点了点头，而后微蹙眉，复又摇头定语对了，代词不对。
“什么意思？”柒瞳纠起眉，她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算什么？
他一瞬不瞬紧盯着，女子却翕动双唇，欲言又止。
终于，她眸光黯淡地垂下了头，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别问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它偏照沟渠。”
谁是明月？谁又是沟渠？
柒瞳还待追问，却见低着头的女子容色苍白，顿了顿，只是问她：“既然你有心上人，那为何还要百般待我好？又为何……”要在他落水之时，那样救他？
说至最后，柒瞳声音已然沉滞。
“公子？”女子讶异抬起眼，那一双潋滟而清冷的桃花眸看着他，从诧异，慢慢转变为恍然的尴尬，“公子、公子别误会，其实无论是谁，度娘都会如此做……”
“但没有无论是谁，”柒瞳怫怒打断她，“你救的就是我。”他脸色幻变，拂袖就走。
留下苏小昭在原地眨了眨眼，一霎收起做作的伤感。
“夫子夫子，你看我捉到了小鱼”满脸稚气可爱的男童跑过来，双手合起，掬了一捧水，献宝似的凑到
第 130 章 第一百三十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