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有人走近身边,赵新月收回视线,叫自己的是个见过几次面的小主管,但不是属于这个部门的。
思绪也慢慢飘回来,她听见这位主管在对自己说,因为其中一个项目出了错漏,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现在需要把他们合作过的别的项目也紧急排查一遍。
过程中可能会产生一些问题,需要找到熟悉业务的人来答疑,如果可以,赵新月还是留在他们这里比较方便。
对方笑眯眯地说:“赵小姐,要辛苦你了,不过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好。”
赵新月不说话,在她的脸上,憔悴与精神奕奕同时存在着。有数秒的时间,那双玻璃弹珠似的眼睛也不眨动。隔了一会儿,她才把头点了几下:“这是应该的。”
随后,她抱起电脑,跟着人出去找了个临时座位,安顿下来办公。
小主管又补了两句场面话,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讪讪地走了。赵新月始终没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
赵新月良好的配合态度,让有的人在暗中松了口气。
沈煜以前不会如此频繁地觉得,他面临着棘手的工作。
他昨夜为老板调度行程,说服了一家保龄球馆在明日晨间营业。今早来公司的途中,与财务总监通了半个多钟头的电话,“赵小姐”这三个字被反复提起。
分手的后遗症未免太长,沈秘书的脚下踩着薄冰。
他刚进这家公司的时候,严格来说属于汤瑶的下级,但工作性质特殊,需要绕过她直接向白拓明汇报,她便拉着秘书办的其他助理们孤立他。
汤经理美艳且有野心,酷爱玩弄人情关系,她对待赵新月非常亲热,很用心地巴结着。
沈煜对此不屑一顾,他鄙夷那些花里胡哨的交际,一直以来,只是专注做好自己的工作。毕竟,耶鲁开设的任何一门课程,都不会教人如何伺候老板的女朋友。
沈秘书把白拓明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了财务部:“按流程来。”
他心里其实清楚,不会出什么大事,多半只是场乌龙。偌大一个财务部门,规章制度牢不可摧,过每一笔账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赵新月能有多大的能耐,从中折腾出什么水花。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部分人的工作也可以不用接着做了。
只是,白拓明的态度成谜,他不该如此冷漠,也表现得过于平静。跟在他身边久了,沈煜格外提防他不动声色的时候,就像昨天,白拓明也是在这样的平静之中,忽然失控。
秘书从后视镜里观察老板的脸色,忧心忡忡地猜测着,他的下一次失控,会是什么时候。
白拓明正赶去沪南的开发区,要参观一座新落成的科技产业园。公司的it研发队伍逐年扩张,市区的办公楼渐渐容纳不下,白拓明考虑年后让他们都搬过去。
他坐在车上闭目养神时,收到顾家二公子的问候。
顾二积极关注他的身体状况,时隔一个月,问他疫苗种完了没有。又聊了聊股票和新三板,顾二终于提到,自己最近“也”在筹划开家小公司。
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提过顾三,据说他最近从老子那儿接手的公司经营得不错,这位当二哥的,一不小心暴露了酸意。
白拓明的反应很淡,恰好车抵达园区,他敷衍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他没心情给二公子做创业指导,暂时不去纪市,很多计划都被打乱,行程安排得密集,自己现在非常忙碌。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赵新月同样忙了起来,她昨晚去加班,原来是为了他公司的事。
思绪一晃,那个认真鞠躬的身影浮现出来,带着点笨拙的憨态,但他很少见她那样一本正经。
白拓明以前不喜欢赵新月工作太努力,他给她名下挂业绩,是希望减轻她的负担。手里握着资源的人,有足够的底气在职场上随性些,她偏偏像个棒槌,非得事事亲自对接。有那些操心的精力,研究生早读下来了
如今,他又觉得,她能够安分一点,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不失为一件好事。
年底各种琐事,白拓明不想分神去思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赵新月都跟什么人在一块,发展到了哪一步。
林律师没有介意,赵新月到第二天才回复他。
她在早上排队买咖啡的时候,抽出空向他解释了几句,之后,就一直跟白拓明公司的人周旋。在陌生的环境办公有诸多不便,赵新月与人说着说着,习惯性地从抽屉里掏资料,摸了个空。她当即愣了愣,把落满灰的空抽屉推回去,想起这不是自己的工位。
赵新月找温葵帮忙,把她要的资料闪送过来。发完地址,手机振动了一下,林高桥给她传来几张照片。
她正要拿着一次性杯子去茶水间,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又慢慢坐回椅子。
照片上的背影是林道之,她扎了一对麻花辫,端端正正坐着,用铅笔在画板上打下半幅线稿。当舅舅的给小姑娘找了个油画老师,好让她在暂时不去上学的日子里,有事可做。
赵新月安静地窝在格子间里,与律师聊了会儿天,脑袋中绷了一夜的神经,在这一刻暂时放松下来。
公司里的人一早就都听说了发生的事,她们背着赵新月私下拉小群讨论,原本她是不会知道的。但有个粗心大意的不小心串了频,在她们工作群里连发好几句,慌忙撤回。
赵新月淡淡地看着那人掩耳盗铃地用表情包刷屏,并不感到惊讶,从跟白拓明在一起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在修炼一门课程,面对流言蜚语该怎样调整心态。
她心无波澜地点开办公系统,在上面提交外勤报备,然后,继续埋入繁杂的工作之中。
赵新月到下午才去吃饭。
负二层有自助式的员工食堂,她拿着餐券去的时候,剩下可以吃的已经很少。
好在,吃饭的人也不多,她走向一个窗口,不用排队就取到了餐。
保洁阿姨开始打扫桌椅,赵新月独自坐在角落,对付着一只小砂锅,捞起里面的水煮肉片。
远远的斜对面坐了个女孩,跟她点了一模一样的,吃得直吸鼻子,眼泪哗哗往下淌。
赵新月以为会很辣,很小心地尝了口,却只是普通的咸而已。她不由抬眸又瞟了一眼,对面的姑娘是在真哭,表情委屈得厉害,颤抖着手把米饭一团团往嘴里塞。
片刻的错愕闪过,赵新月埋下了头,照旧吃起东西。
成年人的世界逃避不了残酷二字,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经历过的人,都心照不宣地选择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赵媛星以前住在最普通的那种医院,居民医保可以报销她的部分治疗费用,但同时还有很多解决不了的困难。赵新月撞见姐姐被情绪不好的护士打骂,也曾一度情绪崩溃,躲起来大哭。
哭完后,照旧吃饭,去做兼职。冬天还是那么冷,大部分行人比北风冷漠,都是步履匆忙,不愿停留。
赵新月呆呆地抱着大摞传单,站在街边,感觉已经没有路可以走。就是在那时,她重新遇见白拓明。
距离他们初次见面,隔了有小半年了。赵新月以为不会再有比初遇更尴尬的场面,事实就是,那天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
英俊的男人却依然从容,他漫不经心地坐在车里,向她伸出了手:“给我一张。”
他手指修长,袖扣上镶嵌颜色低调的天然宝石。
他目光在传单上的那串圆珠笔字迹上停留。
“赵新月。”优雅的嗓音轻轻地念出来,“这是你的名字?”
赵新月有时觉得,她现在承受的,是一种注定的代价。
是她自己选择了短暂的快乐,和这个她迷恋的,不能托付的男人在一起。
她如今回想,其实白拓明从未对自己掩饰过,他不吝于给予她温柔,也不会放下警惕。他慷慨地让她住在豪华酒店套房,却在认识很久以后才带她回自己的别墅过夜。他送她贵重首饰,但精致的礼物盒里从来不会出现戒指。而赵新月最初那会儿在意的,好像不是这些。她只知道,终于能把姐姐送入好的疗养院,她如释重负。
这既是赵新月的幸运,也是赵新月的不幸。
第 44 章 拦路雪花[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