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如此温柔和善的母亲,令宣采薇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微微拧了拧眉。
母亲这幅模样,宣采薇自是欢喜得见。
她原本以为自己得了贵女宴名次的时候,可以看见。
或是拿下丹朱宴的名次,或是拜得承启先生为师,或是她送上她亲手所做花了将近一个多月时间的手帕之时,她都曾期。
宣采薇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眉眼却是不解,她母亲大度守礼,虽为女子,可待人接物皆是君子风范,宣采薇自小崇拜母亲,所以压力倍增,拥有健康的身体之后,便想着不能再丢母亲的颜面。
但为何父亲会说母亲歹毒?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里面的镇国公夫人同样道。
“国公爷可是听了什么小人谗言,误会于我。”
声音平静,似乎不显慌张,底气十足。
镇国公的声音还在继续。
“林思蕴,你莫不是以为你尾巴擦干净了,旁人就抓不得你把柄了?”
“你可知有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一介武夫都知晓这个道理,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不知
“十几年了,我原本以为你会修身养性,有了悔过之心,我还曾…还曾想着这次回来同你好好谈…罢了,不提也罢,你对我如何也便罢了,为何你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旁人,甚至是你的……”
“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镇国公夫人明显沉默了一会。
她藏在袖子的手,微微抖了抖,脸上依旧硬气道。
“我不知国公爷在说什么,国公爷一向不喜我,但也不能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不是?”
镇国公显然愤怒到脸红脖子粗,语气越发不善。
“脏水?”
“你是要让我先同你说与旧事?”
“说你当年是如何设计嫁给我的?”
镇国公夫人眸子闪了闪,她快速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想让自己别慌张,然后垂眸道。
“国公爷在说什么,当年之事,整个京师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姐姐仙去之后,我并未有强迫于你,只是担心你,才去你营帐之下,乔装打扮看看你,守在你身边,一开始并没有想打扰你,只不过,那夜忽有刺客来袭,我为了保护你,才不得已暴露了身份,而你重情重义,承了这份救命之恩,才娶的我。”
“我知,你从一开始便对我无爱,可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我。”
说到后面,镇国公夫人言语或有些激动。
镇国公却重重拍了拍桌。
“直到此时,你还在狡辩。”
“当时,你身体受伤,我未有细想,现在细细想来,很多地方都有蹊跷。”
“
是你入我麾下,我麾下士兵,各有值班轮值,那一夜,你怎么那么刚刚好,就是轮值在我附近,后来,我查了一下,那一夜你不当值。”
“因为我本就是为你……”
“行,我可以当你为我而来,不遵守值班规矩,那你再看看这些信。”
说完镇国公将一叠信件丢在了地上。
镇国公夫人见到这些信之时,眸子便瞬间瞪大,连拆都没拆,但仍旧强装镇定道。
“我没有写过信。”
镇国公道。
“我亦没说是你写的信。”
镇国公接着道。
“你或许不知,你找的这位杀手,也是一个谨慎之人,担心你不把身后财结完,所以将你派遣之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记录下来,包括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刺杀于我,好让你得救命之恩,设计嫁给我。”
“国公爷…难道轻信片面之词?”
“自然不是,这个杀手留了心眼,趁你派遣之人不注意,留了她的指纹印。”
“你派遣之人定然是你身边最为信任之人,只要一一比对,定会有所结果。”
“……国公爷这般不信我?”
“你无须再狡辩,此事我十几年前已然查证过了。”
“指纹印同你身边最为亲近的奶嬷嬷一模一样。”
镇国公夫人惊愣,兴许没想到镇国公竟将这般心思隐藏地如此之久,她强装的镇定已然快有些崩坏。
但镇国公并没有停下话头。
他今日就是来同林思蕴做个了断的。
“当年你曾问我,为何会突然对你冷落?”
“那便是我刚刚知晓此事之时,你可知我当时的惊惧,我的枕边人,为了同我在一起,心思如此之深,甚至不惜以旁人性命为代价,你知道我看到你在我面前伪装出的良善,我心里恐惧更甚,那时的我便知,我同你之间,恐很难再有将来了。”
镇国公夫人藏着袖子里的手攒紧又攒紧,她不知道镇国公为何会突然知晓当年的隐秘,但一定是有人出卖于她。
镇国公夫人咬紧了牙,劝自己沉住气,定然还有回旋的余地,她知晓镇国公脾气,他十几年隐忍不发,定然不会这般心狠。
镇国公夫人软了话语,眼泪说来就来。
“国公爷,当年…我…我也是一念之差,我后面亦是全心全意待你,国公爷看在我对你多年情分上,能否给我个机会。”
“机会?全心全意?”
“林思蕴你究竟要演多久的戏,抑或是你生来就是在演戏,从未显露过真正的自己?”
“你让我给你机会,那你又可曾给过秋语芙机会?”
秋语芙的名字,似是多年未提,猛然一提,镇国公夫人下意识抬头,其里的恨意压抑不住,直接泄了出来。
秋语芙,镇国公在她孕期之时带回来的女人,那个同他原配长相七八分像的女子,那个说是镇国公最爱的女人之一。
另一个便是原配。
说来说去,总归是没有她林思蕴的名字。
——没有她林思蕴的名字。
镇国公夫人后槽牙收紧。
她不甘心。
她等待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
她好不容易能嫁给镇国公,能同他相知相守,为何又突然出现一个秋语芙来破坏她的幸福。
所以,当年趁着秋语芙生产之时,她要了她的命。
让她一尸两命。
所有阻碍她和镇国公幸福的人,都该死!
镇国公夫人眼里的恨意夹杂着几分疯狂,似是被秋语芙这个名字忽然点燃。
镇国公夫人垂眸,镇国公没能看清镇国公夫人的表情,但显然镇国公夫人对秋语芙所做之事,镇国公也知晓了。
镇国公便是骂都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骂。
想去逝去的秋语芙,便是镇国公自己也被浓浓的愧疚占据,他如何都想不到林思蕴竟是如此蛇蝎心肠,若是这般,当年他就不应该把秋语芙带回府。
那头的镇国公夫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声音尖锐了几分,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时我同你书信,说我怀有身孕,而你为其取了男女两名,因是女子,故而为采薇,我那时是那般高兴。”
“采薇之名,取得是战士归乡之意,我亦以为你对我是想念的,谁曾想,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你护着秋语芙落马,彼时她也大着肚子,日子不过比我小几日,也便是说,我同你去信之时,我思念担忧你之时,你却同她共赴温柔乡,便是我先前对不住你,你又为何对我这般残忍?还仅仅是对我残忍?”
镇国公夫人像是又陷入当年的痛苦情绪之中,整个人的面目不见平素的雍容,反而显露出了几分狰狞。
镇国公见着这样的林思蕴心中懊悔更甚,如若当年他不是得知了林思蕴的真面目,回来直接冷淡对之,而是将秋语芙之事好生同林思蕴说说,秋语芙或许不会遇害。
这事,他亦难辞其咎。
所以这些年,他留着林思蕴,亦是在自我折磨。
镇国公微微阖眼,好一会才说了当年未曾言明的真相。
“秋语芙的孩子,不是我的。”
“秋语芙是安儿的亲妹妹。”
安儿,叶安儿,镇国公的原配夫人,宣正修的亲生母亲。
话音一出,刚刚还游走在疯癫边缘的镇国公夫人眉目稍稍清明,其后震惊错愕满眼。
她爱镇国公,自然了解镇国公。
镇国公那般深爱叶安儿,绝对不可能对其胞妹下手,最多便是照顾之情。
可未曾听说叶安儿还有一胞妹。
镇国公继续道。
“叶家当年从江南北上,路遇山匪,安儿的胞妹还在襁褓之时,便失踪山野,再寻不得。”
“我亦是偶然遇到秋语芙,当时她已然怀有身孕,一个未婚女子在乡野之地怀有身孕,视为不洁,如若被人发现定然会被浸猪笼,秋语芙求我护她一次,不得已之下,我才让秋语芙成了名义上的妾,原想救她和她肚里孩子的性命,未曾想,她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
当年的镇国公夫人被恨意蒙了双眼,等到现在镇国公揭开后,她才恍惚间想起当年的细枝末节。
那位叫秋语芙的女子,入住了后院之后,镇国公虽白日总去看她,可从不留宿。
秋语芙同她言谈间,也并未彰显出镇国公对她的宠爱,像是隔了一层的疏离,彼此之间有的只是尊重。
可那会,镇国公夫人未有看出,她也并不知道镇国公冷落她的原因,只当是镇国公更爱秋语芙,由此对秋语芙的恨意更深。
也让她最终做出了那般事。
而现在镇国公居然告诉她事情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是她误会了?
镇国公夫人的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好一会才道。
“不,我不会误会。”
“即便你对她无意,她对你定然也是有意的。”
“你这样的男子,世间女子皆会心动。”
镇国公看了镇国公夫人一会,愤怒之意不是减少,而是趋近于一种无可言说的复杂。
过了一会,镇国公长叹了一口气。
“林思蕴,你清醒一点。”
林思蕴对他的爱,镇国公能感受得到。
但…太过执拗,太过疯狂。
那般的感情,压抑得他根本无法喘过气来。
在得到了林思蕴设计于她,还致使秋语芙身亡后,镇国公对林思蕴的感情趋近于冰点,但看着年幼病弱的采薇,他终究软了心肠。
他想,采薇到底应该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长大。
不论林思蕴对旁人如何,她是采薇的母亲,她会对采薇好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在林思蕴身上是不存在的。
这也是他今日真正爆发的点。
“林思蕴,过往种种,悉数过去,你有错有责,我亦有错有责,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忏悔自己对秋语芙犯下的过错,而你,原本我以为你诚心念佛,又一心一意对采薇,原本我以为你也有了从善之心,可没想到,皆是我以为。”
“为何…你究竟是为何连采薇都不放过?”
“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侧门的宣采薇接受先前一连串的刺激,俨然已经身子发软,直至听到这句,她把着门的手滑落,轻轻落在门上,发出动静。
镇国公一凛。
“谁?”
过了一会,侧门微开,显露出了仓皇无措的宣采薇的身影。
她也已然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还有一堆信件散落在母亲身边。
镇国公见到是她,前一息还防备狠厉的神情,下一息却换成了惊愕难言。
镇国公明显不想让宣采薇知道这件事。
但偏偏宣采薇知道了。
知道她母亲害她的事。
而镇国公夫人同样亦是错愕,可等到她看到宣采薇时,那分错愕反倒消失了,其后眸中晦涩难懂,情绪涌动,让宣采薇无法看懂她在想什么。
可宣采薇过往十几年的认知,不可能就凭着镇国公一句话,就否定镇国公夫人的全部。
即便先前她母亲已然颠覆了过往她对她所有的印象。
宣采薇脚步有些发抖,她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用旁人性命设计于父亲,只为嫁给父亲,更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对秋语芙痛下杀手。
但她母亲都没有否认,甚至还承认。
由不得宣采薇不信。
只是,对于最后一点,父亲说,母亲害她一事。
宣采薇如何都不信。
她不能相信,她不敢相信,她不想相信。
宣采薇咬住了下唇,逼着自己腿脚不要发软,快步上前,跪在了镇国公面前。
“父亲不可能的,定是旁人谗言,母亲怎会害我?”
宣采薇试图要证明什么,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放大。
镇国公看着跟前眼里流露出几分期盼,期盼他能说一句林思蕴没有害她的宣采薇。
镇国公到嘴边的话,竟然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他甚至在想不如掩藏真相,顺了宣采薇的意,只是以后将二人隔离开便好。
毕竟,那真相,残忍到他无法当着宣采薇的面说出口。
那将致使宣采薇信念全然崩塌。
这是他的孩子啊,他不忍心宣采薇成了那般行尸走肉的模样。
镇国公起身,走到宣采薇跟前,他抬了抬手,粗粝的大掌拍了拍宣采薇的头,似是想安抚宣采薇的不安,也似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做好一个决定。
究竟,说,还是不说。
可镇国公哪里知道。
镇国公夫人是一个疯子。
只会因为他的事发疯。
当她看到镇国公亲昵地拍着宣采薇的头,眸子中流露出的动容,慈爱。
镇国公夫人压抑了十几年的嫉恨。
终是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好一会,镇国公夫人忽然笑出了声音。
那笑声,诡异绵长,在静悄悄的屋内,幽幽回荡着。
像是吃人喝血的厉鬼,露出了鲜血淋漓的尖爪。
“好一幅父慈子孝,好一幅舐犊情深。”
“不知情兴许真是无忧。”
“不如,你们也来尝尝我这些年所背负所压抑的一切。”
“宣知义,你可知你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不过是一个——”
“孽种。”
作者有话要说:吐血更新~万字大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快完结的气息~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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