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这些盆景没十来年的功夫可长不好。”陆怀瑾站在镜子面前漫不经心解下袖口。
“我知道。”她丧气得撅了撅嘴,“可是他如果再这么天天逼我练书法,我可吃不消喽。”
陆怀瑾无奈得摇了摇头。
当夏知白把那棵黄杨抱到老爷子面前的时候,老爷子也只是眉梢动了一下,依旧是铁打的让夏知白继续练字。
夏知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动手研墨继续起来。
“我五岁开蒙,读书致仕,蟾宫折桂,考状元,入翰林······”老太爷寻佣人搬了张躺椅在长廊下,絮絮叨叨开始讲话,他也没有瞧她一眼,但这儿没有别的人,夏知白便默认了是在和她说话。“可是没想到啊,这天啊马上就变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走上的是一条成为名臣贤相的康庄大道。只是圆明园的火光烧断了大清王朝苟延残喘的最后一丝气息,也烧断了他的所有政治理想。
“年轻人闹着要革命,我不懂革命,他们说我迂腐,可在我看来革命不就是抱着一腔热血瞎闹么。闹得头破血流,闹得如今皇帝也没了,可是你看日子不依旧这么过吗?天下还是那个天下有什么区别。现如今北方的战火烧起来了,这新政府也不见得比老太后那时候强多少。”
“不一样。”夏知白忽然说,引得老爷子惊讶得回头,“已经不一样了!我看到的,无论士农工商都为这场战争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如今的每个中国人愿意用自己的血肉捍卫这片土地,即使……即使现下战况惨淡,可我们最终会取得胜利。”
他意味深长得望着夏知白,半晌,挤出了两个字:“天真。”
夏知白想或许是顾家站革命党一派的缘故,在老爷子眼里她也是个理想主义且目无尊卑礼教的小革命党吧。于是便无奈得鼓了鼓腮帮子,噤了声。
他摇了摇头:“你将这雁塔圣教序拿走吧。”
“噢,好。”她答应着将那本褚遂良的字帖收起来。
廊下种着紫藤花,枝蔓纠纠缠缠,只是还未到春暖花开的时节,这些枯藤显得死气沉沉的。老太爷就这么一直盯着这些花。
他想起他很小很小,脑袋后面还挂着一根铜钱鼠尾的长辫子,站在先生面前,摇头晃脑得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学堂外面开着紫藤萝,一束一束的,被风吹起来。
先生教的治国平天下,他一样也没实现,或许清王朝覆灭那天,他就已经被扫进角落了。
“快醒醒,起来。”
半夜,夏知白睡得正好,却被陆怀瑾摇醒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揉着眼睛,陆怀瑾将她从床上捞起来,随手拿起一件大衣披到了她身上。
“跟着我,待会儿少说话。”他拉着她走出去。一阵寒风,她裹紧了披在身上的大衣。
陆家老太爷住的院子灯火通明。老太爷的十二房姨太太守在外面哭哭啼啼。夏知白大概也猜出来将要发生什么。
陆维桢走出来,给陆怀瑾使了个眼色让他进去。
夏知白藏着大衣里的手按了按他的手心,陆怀瑾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在外面等你。”
他点了点头。
他进去了很久才扶着奶奶一起出来,用平静的语气说:“爷爷没了。”
那几房妾室一时间哭声震天。叶清漪也站在院中,只是脸上无悲无喜。
夏知白看着陆怀瑾背对着屋子里的烛火,他一向善于隐藏情绪,可是她还是看清了他眼角的嫣红。
老爷子是抱着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走的。于是,入殓的时候陆维桢便将那帖子用黄缎包了放在他身边。
“我作为他的儿子,为他做不了太多,也只能成全他最后一点执念了。”他说。
灵堂被布置起来了,入眼是肃穆的白。
按照习俗,今晚是要守灵的。奶奶似乎很淡然得接受了一切,并没有什么大的情绪起伏,只在佛堂对着神龛诵经。而叶清漪也并没有出现在灵堂。
陆怀瑾蹲在火盆前面,一张一张得烧纸钱,火光映着他的半张脸。
夏知白走过去将怀里的毛毯分了他一半。
“他们都说老太爷这是喜丧。”她想安慰他。
他点了点头,顿了顿:“累吗?你可以靠着我。”
夏知白顺从得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
毛茸茸的脑袋蹭得他脖子有些发痒,掌心里传来温暖,他忽然觉得很安心。
第 67 章 枯藤老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