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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楔子[2/2页]

铁血三英传 寒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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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英暗地止住她。铁英的心里替母亲惜着,母亲的身体差,白天要做那么多的事,够劳累的了。该让母亲好生歇息呀!她这么想着,始终不发出一点声响。但是她睡不着,她在盼望着爸爸快点回来。
      可是她听到院子外面似乎有一种异样的动静。起初还认为是自己想爸爸想迷了产生了错觉,及至肯定这不是错觉,而似乎是有人在抓着门板,并且还轻轻传来呻吟。她害怕了。侧耳细听,这响声竟愈来愈大。她的毛发竖起来了,想叫醒母亲,便松开武妹的手,谁知武妹子也听着了,攥着她的手不放开,并且轻声说道:
      “姐姐,我怕……怕!”
      铁英不说什么,她用一只手握着武妹子的手,一只手去推母亲。母亲在一推之后醒了,她也静听了一会儿,忽然跳下床,急急忙忙打火镰点着了灯,又端着灯盏向小院里走。铁英觉得一定是出事了,便牵着武妹子也跟了出来。
      天很黑,像翻盖的一口锅。母亲趔趄地
      来到院门边,哆嗦着扶着门框,颤抖着声音问:
      “你是谁?该不是孩她爸?”
      “是,孩她妈,是我……”
      啊,是爸爸的声音,那末微弱,那末痛苦。铁英顿时惊呆了。
      母亲没有片刻的犹豫,“哗啦“一声打开大门,随着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扑倒在母亲怀里。……
      父亲浑身是血地躺在床上。灯光照着他那因流血过多而蜡黄的脸,那脸在可怕地痉挛着。一家人都吓懵了。母亲虽说是大人,但她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事。父亲的呼吸微弱,右手总是颤动着,似乎要用它来表示什么。
      母亲忙着用热水擦拭父亲的脸,眼泪珠子成串地滚落下来,只一刻功夫,她的美丽的面容变得憔悴了!她不清楚这飞来的横祸是因为甚么,但可以肯定地是与丈夫说的为大众的事有关。她看到丈夫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尤其是胸前的那块,血肉模糊的,连胸襟也烂了。她止不住地嘤嘤哭了起来。
      铁英和武英吓得捂着眼睛不敢看爸爸。小妹红英也醒了,只哇哇地哭。母亲边哭边叫着铁英:
      “铁妹子,招呼着你小妹点。”
      父亲睁开眼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用手抬了抬,语气急促地对母亲说:
      “你,快快,不用管我,快,快去救明兄弟和候兄弟,他们都在家、家……快!快!”
      “为甚哩呀?为甚哩呀?是谁害得你这样哇!”母亲摇着父亲的手说。
      父亲的呼吸更急促了。武英用调匙喂水他喝,他咽下一口后,又急切地说:
      “快,快去,去晚了,他们也就完了。你明兄弟在上游,候兄弟在河西。‘黑面虎‘追来了,去晚了就完了……”
      他边说着边用手无力地推着母亲:
      “铁妹子拿着宝刀去找她明大叔,你去候兄弟那儿。一定要快,要快……”话未说完,就昏死过去了。
      “妈妈,怎样啊?”铁英止住哭泣,焦急地问道。
      母亲憔悴的脸上现出少有的刚毅。她望了望床上的丈夫,又望了望身边的女儿,最后望了望墙上挂着的宝刀,听着屋子外不停地呼啸的风声,以及从枫树河里滚来的浪涛声,一咬牙,对女儿们说:
      “去,我和铁妹子去。武妹带着红妹守候爸爸,我半日里就转来。”
      武英懂事地点着头,搂着红妹往父亲的身边偎了偎。
      “妈妈,我怕,怕……”红英哭喊着。
      “不怕,好妹子,守着爸爸,妈很快就回来了。呵!”
      母亲裹着一块头巾,边安慰小女儿,边和大女儿走出院门来。她多么不放心啊!可是丈夫的话又在耳畔响着。走上枫树河堤,看见原野里黑咕隆咚,远处的村子里有急急的狗吠声。她多想回去守着丈夫。然而她没有回转身。她嘱咐大女儿顺着河堤往上游走,务必找着明大叔,叫他快点跑。铁英握着宝刀,懂事地点着头。母亲哀哀地看着女儿去了,走进黑暗里。她又回望了下自己的草棚,黑暗里甚么也看不见了。她忽然想到丈夫在家里也不安全,该把他藏起来才是呀!她想挪步回身,可是丈夫的话又在耳畔响起。她顿了下脚,毅然决然地下了河堤,在埠头的湾子里推出一只小船,向西岸划去……
      “天啦!这怎么得了哇!这日子可怎么过哇?天杀的‘黑面虎!母亲悲哀地伏在桌前,愤怒地喊道。她从河西一回来,就发现丈夫不见了,武妹子和红妹子在抱头大哭。随后,铁英回来了。候春和赵明跑脱了,丈夫却落入了魔掌。她的心碎裂了。这时,从村子里来了很多的人。女人们围在她的身旁,都在用衣襟擦眼泪。铁英和武英还有小妹红英都嘤嘤地趴在床上哭泣。有几个健壮的男人则蹲在那粗壮的枫树底下,愁眉苦脸地互相探询着:
      “昨晚上狗咬得紧,我寻思是出大事了!可真没想到竟是被‘黑面虎害了。他竟跟‘黑面虎这么大的冤仇么?”
      “谁跟‘黑面虎又有冤仇?你咱们不都是提心吊胆地防备那畜生?这鬼世道。”
      “是哩!‘黑面虎仗着军阀的枪杆子,胡作非为,听说排云集上也出事了。是在昨天,‘黑面虎抓了个姓孟的,立时就解到南昌去了。”
      “有人说严铁匠也是,‘黑面虎就是有意抓他,还有河面的侯春,上游的赵明。”
      “咳,像严铁匠这样的好人都遭了他的毒手!这世道。严铁匠伤得很重,我见着,‘黑面虎是着人抬着他的。”
      “唉!……”无穷的叹息,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
      几天之后,母亲得了确信,父亲已经死在排云集了。她早已哭干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仇恨的幽光。母亲带着铁英,和着村子里的几个好人到了排云集,见丈夫的身体上好几处刀伤,显然最后是被戳死的。母亲跪在丈夫的尸体前干嚎着,那样的撕心裂肺。然而,她还没有哭上几声,“黑面虎”的手下就把她拉起来,与女儿铁英一起推进了一扇大门。
      “说,那天晚上你们娘俩去了哪儿了?”一个粗黑的家伙,凶神恶煞般地问着。
      呵!这就是那“黑面虎”!母亲认得的。这个远近闻名的恶棍,比豺狼还狠毒的家伙,杀害丈夫的刽子手。
      沉默!怒视!
      “好哇,你不说,看我的鞭子!”那恶声变得残忍。
      “我串亲戚了。”母亲可怜女儿,这样说。
      “串亲戚了?怪事,早不串晚不串,偏偏那晚串?你们一定是通风报信去了。”
      “串亲戚就串亲戚,报甚哩信!”母亲嘶哑着声音。
      “嘿嘿!不要紧,我们会知道的。”“黑面虎”一抬手,“啪!”的一鞭,抽在母亲的身上,随后扬长而去。
      她们被关进了监牢,十多天候才被放了出来。
      父亲被安葬在枫树河堤上。
      枫树河的水悠悠地向下流,向下流,它戴着悲哀与血泪流淌着。它用它那镜子一般的光波映着失去丈夫的母亲,映着失去父亲的仨女孩。枫树河失去了魅力,失去了欢乐,变得寂寞了。
      这年的冬天,母亲病倒了。铁英领着妹妹们忙了家里又忙地里,十二岁的年纪,过早地承受了生活的重负。靠几个小孩子怎么能行呢?!村里的好心人劝着母亲,让铁英去找个主儿吧,那样铁英有了归宿,自己也得几个钱治好病。母亲不答应。大女儿是全家的顶梁柱,她一走,不仅自己活不成,两个小女儿也难活下去。可是不这样又怎么办呢?况且安葬丈夫时也欠下十几块大洋,近来又催得紧了。无奈,母亲只有狠心把二女儿武英卖了。
      一天的晚上,母亲躺在床上,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把二女儿武英揽到身边。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还没说话,眼泪珠子就成串地滚落下来。
      武英见状,用瘦小的双手抚着妈妈苍白的脸颊,安慰地说:
      “妈,不用哭,我跟姐姐一定好好做事,一定好红侍奉您!”
      母亲痛苦滴摇了摇头,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武妹子,妈对不起你。妈生了你,可养活不了你。你明日跟了别人去吧!”说着,泪水珠子又成串地滚落下来。
      铁英正在洗碗筷,听了母亲的话,她惊叫起来,奔到母亲的身边:
      “妈妈,好妈妈,你说甚哩呀,你为甚要武妹子走?我不要,我一定要养活她,也一定要治好您的病。”
      武英也哭着摇着母亲:“不,妈妈,我不去,我不离开您,不离开姐姐和妹妹。”
      然而,生活逼迫着,武英终于要走,要卖到很远的一个财主家去了。
      第二天清晨,那财主家来了一个人,要把九岁的武英领走。铁英哭着嚷着不让武妹子去,她恳求母亲,与其让妹妹去,还不如卖了自己;母亲也舍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啊!武英也是知道母亲的难处哇!母亲只是流着泪。武英倒是抹干了眼泪,劝着铁英:“姐姐,你就让我走吧!还了欠的债,一定要治好妈妈的病。往后我不在妈的身边,就全靠姐姐你了,还要带好小妹妹,你会很累的!”
      村里的人都忍不住哭了。这像一个还未满十岁的女孩儿家说的话么分明是大人的心眼,大人的口吻呵!可怜这样一个聪颖善良的女孩儿,竟要离开自己的亲人,也许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相见了!
      武英被带走了。铁英扶着母亲,牵着红妹,悲戚地望着武妹走去的方向。在一座土坟后面,传来了武妹子凄厉的哭喊声:
      “妈妈,姐姐,日后你们一定要去找我呀!……”
      “找我呀,找我呀,……”着声音久久萦回在大地上。
      欠下的债是还了。可母亲的病并没见一丝好转。一家人苦煞苦撑,全靠着年幼的铁英。好不容易挣过来年关,却仍逃不脱青黄不接的压迫。终于,那两三分薄地也到了别人的手中。
      夏天来了,先是盖世的热,接着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那雨就像是从天上倒下来一般,平地起三尺。枫树河溢满了,长江里的水又倒灌了过来。于是,枫树河堤被淹没在一片汪洋之中,那棵枫树在水中挣扎。水一漫过来,远近几十乡便成了水中游鱼。枫树河堤下的这幢草房更是无法幸免。大水来之前,铁英搀着重病的母亲,牵着幼小的妹妹,开始了难于言尽的逃难生活。她们向南逃,接着又向东逃。一路上辗转奔波,莫说是一个病人,就是一个强壮的人,也承受不了饥饿与疲困的打击。母亲的病更为沉重了。她拉着铁英的手,对她说:
      “铁妹子呀,这苦难何时才会到头哇,难道我们真的要死在外乡吗?枫树河虽说不是我们的老家,但好歹生活了几十年,你老爷爷,爷爷,爸爸的尸骨在那里呀!”母亲已经没有眼泪了,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她哆嗦着嘴唇说:
      “我死也要死到枫树河去,我要和你爸爸在一起,咱们甚哩时候回去呀!”
      铁英被母亲说的心烦意乱起来。她知道母亲这是病重,神态恍惚!甚哩时候回去呢?这洪水一时半会还退不了。为了照顾母亲和妹妹。十三岁的铁英也是疲惫不堪!
      洪水开始稍退了些的时候,她们又随着逃难的人群往西回。沿途到处可见倒毙的饿殍。铁英心里异常凄苦。她更是精心地照顾母亲和妹妹。她因为劳累,两只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脸色蜡黄。母亲看着女儿这般模样,总是伤心地哭着。她早已不拒绝女儿的照顾,她知道女儿倔强的性格。
      大约是七月间的时候,突然在难民中轰动起一个消息:南方的革命军已经开始了北伐,并且已经打进了湖南,很快就要进入江西了。吴佩孚和孙传芳吓得屁滚尿流,拼命加强长江防线。但革命军势如破竹,莫说是长江,再险的地方也能够打过去。这消息使老百姓异常兴奋,在兴奋中还记得去年遭难的姓孟的。和国民党联合起来反对军阀。革命军就是她们领导的。铁英听后告诉了妈妈。妈妈抽泣着说:
      “这是你爸爸他们的功劳呵!可惜他们有的死了,有的逃了!“
      铁英这才清楚了一些父亲的事,更增加了对军阀的仇恨。
      洪水完全退了。她们经过一个多月的颠沛流离,历尽艰辛,最后又回到了枫树河了。自然,草屋是坍塌了,所幸还没有被洪水冲走。于是铁英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把它重新搭建起来了。
      回到了家,安顿好了后,母亲的心里宽展多了,也许是她想到了终于回到丈夫的身边了吧!但是她又很不放心起来,因为她发现铁英明显地瘦削下去,似乎有染了病疾的征兆。她劝女儿休息一下。可是女儿哪肯歇下来呀!果然,几天之后,铁英病倒了。发着高烧,说着胡话。
      这下子可不得了啦!一个屋里三个女性,两个病了,一个还不到七岁的年纪。这局面可怎么收拾哇!
      母亲挣扎着爬起来,可是不行,她的身体早已拖垮了。她还需要人来服侍呢!老天爷呀,你怎么不睁开眼来瞧瞧,为甚哩这么不公平!难道这女人犯了甚哩罪,她和女儿们必须偿还!枫树河呵,你容得进长江的水,却为何容不下这一家子人呢!长江呵,你本是中华民族的摇篮,怎忍心折磨这几个生活在你怀抱里的女儿呵!
      那个时候,天灾,战乱,这块土地上窜满了人贩子。一天中午,铁英稍微清醒了些,只见母亲硬撑起瘦弱的病体,在给小妹红英梳头。小妹也已是骨瘦如柴了。铁英看到这里,忍不住的眼泪簌簌地流。母亲给小妹梳好了头,又给她罩上了一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蓝色小褂。铁英还没弄清妈妈做这些的目的,觉得妹妹也许要到甚哩亲戚家去哩!穿戴完毕,忽然从屋外走进一个陌生人,从身上掏出几块光洋,“噹“的一声扔在床头上,拉着小红英就往外走。铁英急了,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叫妈妈。母亲只是抹着眼泪。她叫妹妹,小妹只是不停的喊妈妈、姐姐:
      “妈妈,姐姐,我不去呀,我不去呀……“
      铁英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挺身下床,凤快递冲到妹妹的身边,扯住妹妹的衣角,不让她走。人贩子瞪圆了眼,吼道:
      “妈的,老子又不是没给钱,穷光蛋,救你们母女们,不识好歹!“
      “我不要你救,我们不要你救,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哈哈,死在一起,好么,那么拿来。”人贩子说着伸出手要洋钱,可另一只手并没有松开小妹。
      母亲跌跌撞撞地从里屋出来,手里捏着那几块光洋。“你拿去,你拿去。我们死在一块,我们死在一块还……好……”她话未说完,“咕咚”栽倒在地上。
      铁英惊叫一声,赶紧就去搀母亲。那边人贩子趁机拉起红英就往外跑,跑上枫树河堤,那儿有一头小驴。小驴驮着小妹飞也似地去了。
      “妈妈呀,姐姐呀,我不去,我不去呀!……”小妹的声音凄惨,印在空旷的天宇上。
      ……两年后,母亲死了,母亲是在病痛与思念的折磨中死去的。
      十五岁的铁英埋葬了母亲。她把母亲埋葬在父亲的身边,她在梦中听到了母亲对她的感激。
      她,没有痛苦,只有仇恨。
      她,这个可怜的孤儿,生命的船将会把她载向何方?
      她,时刻想念着武妹子、红妹子——他们究竟在哪儿?
      枫树河的水在静静的流,枫树河的光波映出昏黄的天:白云、星辰、日月……呵,人世茫茫无涯,哪里是头,哪里是岸?
      终于有一天,她走进屋,看见了她日夜想念的亲人——他,正将家中的那把祖传宝刀擎在手中。
      “明大叔!”她一下扑在那人怀中。
      “铁妹子!”赵明用力抱着她,慈祥的脸上挂满了泪珠。
      “呜呜呜呜!……”她哭得是那样伤心。
      “孩子,别哭,挺起胸膛来。”赵明用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庄重地说:
      “你应该继承你爸爸的遗志,斗争!”说着,将那把祖传宝刀递给了她手中。
      铁英握着宝刀,心潮起伏,却默默地点着头。
      当夜,铁英离开了那幢温暖而又凄凉的小草屋,离开了那条温暖而又凄凉的枫树河,离开了那座温馨而又凄凉的枫树河堤,离开了冥冥于地下的亲爱的父母亲……跟着赵明大叔踏上了向南去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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