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人马将开赴野猪岭，她估计到游击队一定会走铁笼口，进入铁笼山的。铁笼口是只锁西不锁东，她放在那儿的兵力只有一个排，如何能抵挡得住？必须马上增援，拼全力也要讲游击队隔断在铁笼口东，那样，游击队将自然地落进中央军及民团的包围中。
但是走哪条道呢？梁红玉颇为踌躇。她自然也想到了没牛川，想到了那个良好的伏击地点：如果先游击队之前到达没牛川，将稳稳地挡住游击队。但是，她想到这条路不仅距离远且山路陡峭，自己是很难抢在游击队之前到达没牛川的。遂决定走飞马石而插向铁笼口，这里林稀道平，很便于骑兵快速前进。
梁红玉正在匆忙赶路，细心的陈西民发现了林子中有人宿过的痕迹。于是，马队停了下来。梁红玉立即命令部下四处搜寻。报告说又发现了一些新鲜的马粪和刚用过的锅灶，估计人马在三百到四百左右，显然是刚走不久。梁红玉一怔，是甚哩人在这里宿营呢？是游击队？这可能的！
游击队果真是奔铁笼口了？必须马上冲上去，给它个冷不防！梁红玉抽出宝剑，正欲指挥马队继续前进，却见在迎面的东山岗下，正伫立着一白一黄两匹战马，战马上沉静地端坐着两个年轻女子。因为隔着还远，看不清楚他们的面部表情，只能看出那白马女子穿的是海晶蓝的褂，深黑色的裤；而那黄马女子则是紫色的褂，丹青的裤，还有从她背后飘着的一缕鲜红的穗子。
“游击队！”梁红玉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好哇！到底还是让我撵上啦！”她回头向闵小青喊道：”小青，传我的命令，叫郭副官率步兵快快赶上。“又对着陈西民、文香喊道：”马队随我冲锋，今日里是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谁个不拼命向前，以临阵脱逃论罪！“
说完，她把宝剑一挥，带着马队就向东山岗杀去。
严铁英伫立在东山岗的树林子边缘上，仍然一动也不动。
梁红玉的马快，拂云飞三跳四跳，就跑出去一箭之遥。拂云飞看到不远处的滚雪龙正竖耳扬鬃，怒目而视，恼怒得一声长啸，惊得山呼谷应。
梁红玉挥着宝剑直奔严铁英，她不知眼前的这个人竟是游击队的队长，更不知这位游击队长与她有什么瓜葛。她如猛虎扑食，心想着手起剑落，对方必定死于马下。
近了，近了，梁红玉如同腾云驾雾般，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响，眼前尽是退去的树木；近了，近了，——梁红玉运足劲头，照着白马女子劈手就是一剑，“嘣！“她的意念中是人头落地，马儿惊跑，却如何自己的手臂震的一麻，宝剑迸出了火花？她下意识地回头补上一剑，然而拂云飞一个前冲，窜出去二丈开外。待她回转马头，见白马女子也回转了马，手里正攥着一把红穗钢柄大刀。无疑，碰得宝剑起火的便是这把大刀！两人两骑又相逼了几步，突然间彼此都惊愕地叫了一声：”嗬！你……“
两双美丽大眼都瞪得忒大，两张樱桃小嘴都张的溜圆。人世间竟有这等事？你的对手是那般熟悉？呵！一样的椭圆形脸蛋，一样的美而长的睫毛；一样的乌黑发亮的眸子，映现出一样的无比动人的光辉！一刹那间，严铁英的脑海里真的浮现了十几年前那娇小的身影，那张熟悉的面孔，想起了那些既充满辛酸，又充满欢乐的日子，想起了枫树河畔的古枫，枫树河里的涟漪……
后面是如潮如涌的喊杀声。严铁英沉静地梁红玉说：
“梁团长，快命令你的队伍停下！“
“为甚么？”梁红玉已从惊愕中镇定下来。她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听着她那沉静的声音，心里好生狐疑：怪哩，为甚她俩面对汹涌而来的冲杀，竟然无动于衷？是诈是谋？
“为甚么？”严铁英用宝刀对着四周围划了下，“山岗上都是我的人马。你们被包围了！”
梁红玉一惊，抬头往四周围一看，见东山岗上正单腿跪着那个在铁笼口上看见的大汉，机枪和步枪的枪口对着她，西山岗和南山岗，树丛中也像是埋伏着众多人马，树枝叶被挤得婆婆娑娑。
梁红玉不见犹可，一见便热血奔涌。她把美丽的大眼一瞪，对着严铁英喊道：“甚么！难道我怕吗？”边说边把缰绳一提，拂云飞听到信号，怒吼一声，前脚竖起，响鼻扬鬃。梁红玉趁势将宝剑一横，照准严铁英刺去。但见白马也怒吼一声，照样儿前脚竖起，响鼻扬鬃，两马就像是两只跃出水面的蛟龙，头挨着头，脚低着脚。梁红玉一剑刺空，却见严铁英一刀挡出，梁红玉不慌不忙，平推宝剑，双方在空中相碰，又听得“嘣”地一声迸出一朵耀眼的火花。
这时，闵小青、陈西民、文香都已赶到。苏曼拼刀迎住。她用的是一把月牙儿军刀，那是车朋在伏龙山伏击战中缴获的。刀轻马轻，使她能够得心应手。闵小青最先走上前来，他多少欺负苏曼是个娇弱女子，驱动座下马，挨着黄骟马，将军刀平伸，想借冲力把对方削为两段。就在他的座下马与黄骟马抵近的一刹那间，苏曼将身子往右边马鞍上一躲，闵小青“哧溜！”一刀削空，马奔过去了。陈西民一见，吼了一声，从右边直取苏曼。他不用平推，却用勾刀。这是很厉害的一招，他这么从下往上勾，对方既不能下躲，又不能上跳，稍有不慎，便会吃亏。可是苏曼在铁英那儿学了这一招，当然也知道防了。她见对方直取她而来，便一拢缰绳，黄骟马将头一转，她就凭这股惯力，挥动军刀用力朝对方正向上勾的刀口砍去。陈西民正暗自得意间，猛觉手上一麻，那刀禁不住脱开了手，被深深地戳在地上，刀柄还在瑟瑟抖着呢！文香一看西民正要遭毒手，也尖叫一声，奔了过来，架住苏曼正往下砍的军刀，使西民脱了险境。
梁红玉一边与严铁英格斗，一边指挥部下向着东西南三个山头冲击。严铁英唯恐苏曼有失，趁梁红玉为指挥部下分散精力时，拔马便朝东来，见苏曼正与闵小青转圈儿地劈杀着，已经有些被动，便催动滚雪龙，斜刺来个突击。那闵小青可不是个等闲之辈，正要取苏曼的性命，猛瞅见斜刺里有一骑飞来，急忙将马肚一夹，让座下马往苏曼的右边冲去。
严铁英虽没有砍着闵小青，却为苏曼解了围。她本来打算用诈术阻止梁红玉，无奈这个女子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经过刚才的较量，铁英在心里暗暗佩服梁红玉的剑术。
梁红玉见对手拔马走了，正想追上去，眨眼功夫却不见了。她猛然想起刚才那女子说过的话，抬眼又见各个山岗上静悄悄的，而她的人马已经冲到半山腰了。这时，也只有在这时，她心里才着急起来。初上战场的她，碰到这样的情势，不由得犹豫不决起来。她多少听到过游击队喜欢近战，于是在她的脑海里霎时出人仰马翻的情景——用骑兵冲山头，无疑是以卵击石。她恼恨自己刚才的急躁。她亟不可待地命令部队往下撤。
刚冲到半山腰的团丁们，正在得意之际，忽听到往下撤的命令，又一窝蜂往下奔。他们不知道出了甚么事，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待到撤进洼地，这才听到东山岗上那大汉粗犷的嗓音：
“锦阳民团的团兵们，你们听着，我李灿本来要一个个赏给你们花生米吃，但是我们队长说了，你们之中也是穷苦出身，你们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你们和我们就是亲兄弟，天下没有亲兄弟打亲兄弟，所以，她命令我们不要开枪，否则，我李灿一定会好好犒劳你们一顿。”
团兵们听了，都愣了。他们还是你望我，我望你。又听到那大汉喊：
“弟兄们，你们听着！我们队长下了命令，西、南两个山头上一律不开枪，但你们必须后撤三里路，否则我们队长能放过你们，我李灿却不能放过你们！”
团兵们听后，都傻了。他们不由自主地都把眼睛朝西、南两个山岗上看去，虽然没见人影，但树枝叶正在剧烈地摆动，分明埋伏着众多的人马呀！
梁红玉真是又气又急。这打的是甚哩仗呀！她和那女子格斗，心里正窝着一股火，见那大汉在拼命地叫，直在心里恨啦！这个莽汉，你看他喊得多凶，多横！他叫甚哩名字？李灿！好哇，今儿个暂且饶了你！要是下回再碰着，我梁红玉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她的眼睛在搜寻着白马女子。她不能忘记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个人武艺高强，莫非就是文香在锦阳城看见的那个女子？她能够在几十人的追捕下脱逃，可见她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梁红玉继续搜寻着。呵！她怎么又在东山岗上？看，她骑着白马，与那大汉并排而立。此情此景，她的心中不知是甚哩滋味。闵小青走上前来问道：
“姐，咱们是进，还是退？”
“退后一步，等着郭副官。”梁红玉叹息一声，拔转马头，往来路上走。
东山岗上，严铁英牵着滚雪龙，和李灿目送着梁红玉带领部队徐徐后撤。渐渐地，人马隐入树林中。李灿近似玩笑地说：“队长，这打的是甚哩仗？这像在开玩笑哩！哎哎，你看梁红玉的那匹大红马，不会比滚雪龙差，现在……嗐！”
严铁英笑着说：“不错，是很侥幸。那一诈没成，我也动摇过信心哩！梁红玉是个倔强的女子，但又是个很爱惜部下的人，这一点我始料不及。可是……”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用疑惑的口吻问李灿，“哎，你在西山岗和南山岗搞了些甚哩名堂？”
“没搞甚哩名堂呀！”李灿不解地说。
“真的没搞甚哩吗？”严铁英含笑着说。却又摇了摇头：“不，不会的。梁红玉决不会那么蠢，没有发现危险就往下撤的！”
“嗨！俗话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么！”李灿见问的是这个，哈哈一笑说。可铁英不信。
“铁英姐，他们来了。”正惊疑间，忽然冷丁里传来苏曼的话。两人一惊，同时问道：
“谁？”
“是郝大爷他们哩！”苏曼欢声笑道。
“郝大爷！”严铁英一喜，扭头看去，果见身后站着白发苍苍的郝义德郝大爷，不远处还有三四十个乡亲哩！
“郝大爷，你们怎会到这儿来了？”严铁英紧握住老人的手，问道。
郝义德老人笑呵呵地说：“我们也是赶得巧呵！今上午有一股遭殃军从伏龙山往这边开来，我们寻思准时来找你们的，便召集起三四十人，想助你们一臂之力，可是走到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他们却折向影屏山方向去了。我们就来看你们。可一到这里，就见民团涌了一洼地，你们只有少数人占了东山岗。我们寻思决不能让那些民团轻易占领另外的山岗。于是我们分作两股，爬上了西山岗和南山岗。”
“所以你们才摇得树枝乱晃啊！”严铁英这才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从心底里感激老人。
过来约半点钟，严铁英见梁红玉没有再出现，估计她的步兵还有一段距离，便打发走了郝义德和乡亲们，自己带着李灿小队急行军赶往铁笼口去。刚才听郝大爷说有一队白匪军往影屏山开去，必定会与赵大叔率领的两个小队相遇。他们战斗的怎样呢？她的心中不因退走了梁红玉而轻松，相反的，愈加沉重起来了。
第二十六章 严铁英梁红玉飞马石交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