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庭国和包一天一面各自向上峰报告了进剿共党游击队的战况，一面督率部队向南追击。游击队向南逃窜，这下以乎是毋容置疑的事实，不但朱庭国毫不怀疑，连包一天也不猜忌。唯有梁红玉，她对游击队的行踪满腹狐疑，尽管她也听了郭兴的报告。
天刚蒙蒙亮，她就在林子里练开剑了。她昏过去又醒来，一夜不曽好好合眼。一合上眼，就仿佛有无数的老百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跪在她的面前哭诉直到夜深，她的心情才稍平了一些。迷糊了一会儿，被一阵澎湃的松涛声惊醒。她再也睡不着，披衣起来，挎上宝剑和手枪，走出帐篷。抬眼一望天上，天上还是漆黑一团，似乎比先前更黑了。块块的乌云飞速地在聚拢着，又分散着。空气里有一股难耐的闷热。从长江里吹来的风带着土腥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四周围都是岗哨，她的警卫班更是严密地围住了她的帐篷。她走了几处，见士兵们谨守自已的职责，心里才欢喜起来。她来到一个山崖上，想极目眺望一下四周，但是徒然。黑瘆瘆的夜幕遮蔽着大地，甚么也看不清楚。这样倒奴，眼不见为净！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是因为那个可怕的魇怪还是笼罩在心灵上啊！她是多么不情愿见到那一处处被烧毁的村庄，那垒起的一排排的新坟堆。但这样便能减轻你的罪孽么？她想。
一整夜，翻来覆去，尽想些荒诞的事儿——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你感受到了，但做不到；不能为他们消弥灾祸，反倒游击队能立下足来，老百姓不拥戴，如何能处之泰然，坚持整年？唉，甚么事儿这么烦恼？人家对老百姓亲，得老百姓爱。我对老百姓亲，得老百姓的恨。多么陌生的世界啊！她怅惘地凝视着黑魆魆的夜——夜是那么深不可测。
还有，政府的淫威，官兵的奸诈，民团的凶残，难道一切应是如此？自已想树一帜于寸土之上，保民众泰安于一隅之中，却八面是风，四处起火。古代的女英豪能做到的事儿，可我却不能做到？！潘西武的滥杀无辜竟是党国之大业，总司令的训示成为金科玉律！不知怎的，她想起包一天的话。多么陌生的世界呵，她感到一阵寒栗。
天刚放明，她已在帐篷外的树林子里舞了三遍剑路了。舞着、舞着，渐感体力不支。气喘不匀，头晕目眩。她咬着牙，坚持下来，一遍、两遍，又舞了三遍。她筋疲力竭。文香走至身旁，见她手拄宝剑，脸色苍白，不禁大惊。昨晚儿昏死过去后很久才慢慢醒转来，现在又她慌忙喊来小青、西民。他们年纪太轻，见这样子，一时手脚无措，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又传来开拔的号音，左路蒋千的部队己在向南出发，右边朱庭国的骑兵营也人喊马嘶。梁红玉喘息一阵，语气艰难地对西民说：
“你去告诉郭副官，要他率队出发吧！切勿迟误，以免别人小瞧。我随后就来。”停了停，又吩咐小青：“你去告诉总座一下。”
俩人刚走，宋大庚牵着拂云飞从外走来。他一早出去遛马，红玉病了的事儿一点不知。此时见她闭目默神，静坐在行军床上，才拴好马，走上前来仔细观察一下。他见她脸色疲倦，呼吸急促，知道是心忧神移所致。一摸脉象，果然紊乱！他便一边让文香搀着躺倒在床上，一边向树林子的密丛中，寻觅了一阵，采得两三撮青芽芽，揉揉碎，提到红玉嘴边，对她说：
“梁团长，你醒醒，吃下这几丸草药，忽儿间就会好的。”
文香见他手里两三粒青不溜秋的草丸儿，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多年来她与红玉形影不离，哪见过她吃过这玩意儿？红玉睁开眼帘，见宋大庚和蔼的脸更显慈祥，手掌上托着几粒草丸，正在恳切地注视着她。她要扎挣着来，无奈身子酥软，竟动弹不得了。
宋大庚又一次催促道：“梁团长，请吃下这几粒草药丸吧，定会好的！”
文香不耐烦地冲着他说道：“宋老倌，别操神儿了。我红玉姐几时吃过你这玩意儿？又不是甚哩灵丹妙药！”
宋大庚失望地缩回了手，无比惋惜地欲转身退出帐篷。
帐篷里传来了红玉低低的呼唤。宋大庚才又回转身。他虽然有些蔫蔫耷耷，但刚才文香的几句话可伤了的心啦！他站在行军床前几尺远的地方，毕恭毕敬，可脸上尽管还有笑意，却失去了慈祥的色彩。梁红玉终于挣扎着坐起身来，倚靠在文香的身上。她对宋大庚说
“大叔，你找的可是草药？”
“我吃还不行吗？”
梁红玉伸出手来，被文香挡住了。文香说：“你吃得下吗？你可是从来没吃过这些个玩意儿呢！”
梁红玉苦笑了笑，拨开文香的手，接过了那几粒草药丸。
第四十四章 梁红玉与包一天[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