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香,是那种浸透了大地和阳光气息的麦香,林志扬的马队穿过城门的街巷的时候,一群远来的行脚商人赶着驮满了圆滚滚的粮袋子的毛驴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一身便装的林志扬跳下马去,从粮袋里随手捻了几把,兴高采烈的和商贩们讨论起来年的收成。大道一旁,工匠们正在紧张扎缚一个彩檐,每层的顶部都结扎起了山形的花架,上面布满了鸟兽图案的各种饰物,檐下垂挂着流苏的彩楼欢门,那是工匠们正在为他大哥今天的寿宴在做着最后的装饰。当阳光越过厚重的城墙照射到城里来的时候,仿佛就在一瞬之间,整座城市都变得喧嚣起来,健步如飞的菜农担子上还闪烁着晶莹的露珠、胡饼店里响起了有节奏的翻拍之声、铁匠作坊内各种器具在晨光下发射出清光,织草鞋的、卖水的、贩油的、磨镜的,木匠、银匠、桶匠、陶匠、画匠。说话就该二十年了,林志扬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叫卖着各自的商品,心中在这清晨增腾起了一片暖意。是他和他的兄长,一手缔造出了眼前的一切,这里面凝聚了多少人的汗水、辛勤乃至是鲜血。岁月不饶人啊,大哥今天就是整整六十了,而自己的鬓角也早就被白发涂满,大哥曾经跟他表露过想把大权交到小辈手中的念头,是啊,辛苦了一辈子,也应该享受一下儿孙绕膝之福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为后辈留下了这一份诺大的家业,光凭这一点就该知足了。一群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从林志扬的身边经过,队前带队的将领年轻的令人嫉妒,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林志扬微笑了一下,跃上马背,在亲随们的护卫下离开了市集,今天是他兄长的六十大寿,他必须早点过府去祝贺,顺便再检查一下,那些年轻的小家伙们,办事还是不能令人完全放心,当然这或许只是他的一种习惯罢了。
西平王大寿,对于西北这片土地来说,那就意味着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各地的属官早就准备好了丰厚的贺礼,不少人还亲自带队前来参加寿筵,据说最远的西域属国使节早在数月之前便已起身,经过长途跋涉之后才终于在寿筵之前赶到了。亲朋、老友、故旧、师徒、熟悉的、不熟悉的、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笑意,恰逢西平王府的仪门还没有打开,正好给大家留出了互相攀谈的机会。王府的后宅内,林远谋正在侍女们的服侍下试穿着今日的吉服,虽然杨家顶替高家坐上了龙椅,可禁商令却依然在执行之中,像这件彩缎吉服乃是林大公子早在数月之前特意派人潜回京师,在京城最有名的张家绸缎庄高价订做而来。年幼的儿女们像小大人一般恭恭敬敬的把自己的礼物呈上,马上又嬉笑着向父亲讨要起了赏钱,九房小妾也尽皆盛装打扮,争相祝贺王爷身体康健、洪福齐天,一派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景象。不过家中的长子此时却没有出现在人群之中,他正在前面代替自己的老父迎接来自各方的宾朋,属官们可以等,可是那些同老王爷兄弟并肩战斗、一同起兵的老臣宿将们却不能有半点轻拖,这些叔伯辈的元老在前堂喝着茶,每句话都离不开当年起兵时的艰辛和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忠贞勇猛。
“一群老废物,马都快骑不上去了,还在哪儿大吹什么一战砍下七十多个首级的陈年旧事。”林俊白心中虽然如此想,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快,反倒是不时插上一句,正点到说者的痒处,仿佛就是第一次听说这些故事,捧得那些元老们心怀大慰,整个王府内是笑声一片。
“公子,二老爷来了。”管家俯身在林俊白的耳边禀报道。管家话音方落,林俊白随即向堂内众人拱手告罪,立时快步迎了出去。
“二叔,您瞧您也不派个人先行一步,也好让小侄在门前恭候您。”
看着林俊白那张热情的甚至有些过份的脸,林志扬只是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对于这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大侄子,林志扬总觉得有点不对胃口,年轻时嗜杀暴虐、再大些又野心勃勃、步入中年突然又变得小心谨慎谦恭有礼起来,到底哪个才是他的真面目,要知道这可关系到将来能否把林家交到他的手上。虽然大哥多次表示过,如果长房的后辈表现不出众,林志扬大可以弟代兄执掌西北,可历史上太多的王朝覆灭都是出自家族之中的争斗,林志扬不想,也不愿真走到这一步。但是无论这个大侄子表现的如何出众,他的心中总有那么一点隐忧挥之不去,或许正如夫人所说,自己还记挂着小时候和这个年岁相仿的侄子抢夺食物互殴的丑事吧,想到这童年的趣事,林志扬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笑意,他拍了拍林俊白的肩膀:“好,你做的很好,听说准备了很多啊。”说罢,径直奔内宅而去。
他察觉了我的计划,还是意有所指,莫非是有人通风报信。叔父反常的亲切和赞许在林俊白的心头掀起了轩然大波,就像一块巨石压得他甚至有点喘不过气来。林俊白忽生疑虑,甚至没有躬身相送。不过很快,就在叔父的背影尚未消失的时候,他已经把心放下了。他们顶天是有些不放心他,但总不会怀疑他有二心,更想不到他要做的大事。——虎毒不食子。而他正是老爷子的亲儿子。——长房长子,最应该继承林家大业的人。想到这一点,他的脸上又布满了笑意,哪怕老爷子和叔父是俩头成了精的老狐狸,也绝不会料到,对他们最虎视眈眈的正是他的亲儿子、亲侄子。就算万一,老家伙们发现他的密谋他也不怕。今天是老爷子的寿辰,出于面子他们也不会在今天对自己下手,而过了明天,那就要问他们还有明天吗?他想着想着,眼角流露出一丝寒光。经过他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在军中的影响力早已不输于那些老家伙们了,军中的大多数年青将领都以他马首是瞻,而现在他的人马正牢牢控制着这城中的一切。就算他们知道了又怎样?他不怕。只不过是不想给别人留下话柄罢了,也不想激怒外地的那些将领生出多余的事端,毕竟他还要继承父亲的权位、领地、财富和一切,那就绝不能也不敢留下这弑父的恶名。所以他要沉得住气,要当着众人的面把这场寿筵办的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因此他必须要忍住。
“打开仪门,请各位大人进来贺寿。”林俊白笑着向门外等候已久的人群热情的迎了上去。
酒是好酒,京师丰乐堂的思堂春;舞是妙舞,西域从小调教出来的胡姬;宴是盛宴,除了被委派在城内外戒备,担任警戒任务的几位年轻将领之外,林家属下有品级的官员济济一堂。西平王醉了,身边美妾环绕,儿孙尽孝,部属贺喜,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染寿筵[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