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的，是他那张宽阔的梨花木大案。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名人法帖和十多方宝砚、笔架，笔架上挂着各色毛笔，都是王维日常用惯了的。书香缭绕，墨香氤氲。
王维拉璎珞坐在床沿，从枕边掏出一方丝帕，轻轻放在璎珞掌心。
璎珞自然认得这个鸳鸯丝帕，更记得她一针一线绣鸳鸯丝帕时的心情。当时的她，将所有的思念都绣进了这对鸳鸯里，希望通过鸳鸯告诉王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翻开丝帕，璎珞看到了那两颗她送他的红豆，愈发晶莹圆润，光彩夺目。
“璎珞，你送我的丝帕和红豆，每晚都在枕畔陪我。想你的时候，看看它们，仿佛就看到了你。”王维久久凝视着璎珞，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手掌覆盖住了璎珞柔软的手指，试图用他掌心的温度感受她的温度。
一股电光火石般的暖流，荡漾在彼此心头，就连鼻息间的呼吸，也有了甜蜜的味道。
璎珞巧笑倩兮，美目眇兮，娇憨地笑着，说：“摩诘，你真傻。”
“我本来还算机敏。可不知为何，遇见你后，就变傻了。”
璎珞自然听懂了王维的意思，却故意装傻充楞，娇嗔道：“你是在拐着弯儿地笑话我吗？”
“我哪敢呀。我是说，因为你，我才会这般傻气。”
或许，世间最美的情话，是隔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纱。你认真，我曲解；你玩笑，我当真；你装傻，我半嗔……
相爱中的彼此，就在这样的欲迎还拒、欲近还疏、欲说还休里，一点点渗透，一步步沉沦。
天上明月如镜，地上月光如银。屋内，一对璧人，沉浸在一室花香中。
王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璎珞发烫的脸颊。
“璎珞，我真想这样和你坐着，坐着，一直坐到天荒地老去。”
天地之间，是如此宁静，宁静得似乎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恍惚之间，竟不知身在何方？今夕又是何夕？
璎珞心底，已化作一潭春水。所有的波光潋滟，独独为你一人。
忽然，遥遥传来一阵更夫敲锣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二更人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由远及近的敲锣声，声声敲在王维心头，将他的思绪从浪漫的柔情拉回到了冰凉的现实。
他缓缓收回抚摸璎珞脸颊的手，凝视着璎珞如秋水般清澈的双眸，说：“璎珞，如今，我只是一介被贬书生。成亲后，恐怕要连累你跟着我一起吃苦。璎珞，你可愿意？”
璎珞将手按在王维手上，认真地看着王维，目光温柔而又坚定地说：“摩诘，璎珞虽是一介女子，却也明白人生在世，孰轻孰重，何去何从。这次从定州来长安，一路上，每次听到百姓们传唱你的‘红豆生南国，我都会欣喜落泪。和漫长的一生相比，和百姓心中的那杆秤相比，眼下的宦海沉浮又算的了什么呢？璎珞看重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而只是简简单单地和你风雨相依、共偕百年。”
璎珞的聪慧通透和善解人意，就像和煦的春风，吹散了王维心中的阴霾。当她说到最后一句时，不禁低下头去，面露羞色。
王维心中是深深的感动，目光不禁有些迷离起来。他用双手捧起璎珞的脸颊，深情地说：“璎珞，我曾在心中无数次发愿，要许你凤冠霞帔，一世无忧，清风明月，常伴天涯。璎珞，此生有你知我、懂我，我还有什么奢求呢？”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摩诘，不管前方等着我们的是什么，都让我们一起去面对。”
夜更深了。爱到深处，是无言。情到浓时，是眷恋。王维捧住璎珞的脸，璎珞悄然闭上了双眼。
可是，王维只在她眉间轻轻一吻，就轻轻放开了她。带着几分眷恋，几分克制，他哑声说道：“璎珞，夜深了，你也累了，你在我房中好好安歇，我明早再来看你。”
璎珞似乎有些愕然，随即低下头去，带着几分柔情，几分矜持，低语道：“那，我送你。”
“好，那我走了，你好生歇着吧。”
王维缓缓起身，走在前面，璎珞尾随其后，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在平日看来如此短暂的距离，此刻却显得如此漫长，漫长得让王维在心底反复纠缠：走？还是留？
有那么一刹那，他真想转过身去，紧紧地拥璎珞入怀。不辜负这良辰美景，不辜负这如水的月光，不辜负她千里迢迢奔向他的深情……
璎珞何尝不是如此？看着王维离去的背影，她在心底默默叹息：“摩诘，你能听懂我言不由衷的‘送你背后真实的声音吗？摩诘，别走。”
但，他怕唐突了她，所以强迫自己走；她怕他看轻她，所以不能把他留。
在这浓情蜜意的时刻，王维以惊人的自制力，轻轻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门。他步出门外，停顿片刻，微笑着转身，看着璎珞说：“你好好歇着。”
如果说王维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如果说他不解风情，那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爱她太深。
因为深爱，所以尊重。唯小心翼翼，方不亵渎了这份深情。
他要信守自己的承诺，他要给她一个青丝绾正、十里红妆的婚礼，他要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名正，言顺。
第26章 良辰美景[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