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勤王讨逆、驱逐狄虏,还须多在民兵团练上用心。孩儿自打回商山府的路上,思索了一番,稍后自为爹爹画出图纸。我总觉得这对付北狄铁骑,不管在士卒操练、兵器打造上,如何下足功夫,都是事难圆满、力有不逮。不如改弦易辙,多在火器上琢磨,以火器操法编练新军,才能成碾压之势,一举扭转乾坤”。
这让一直苦思不得其法的叶忠陌,一阵闻猎心喜……
稍后叶忠陌亲自研墨,叶长风挥笔纸上,疾走龙蛇,画出了改造各式火器的设想,让叶忠陌顿觉大开眼界。如那新式燧发枪辅以纸壳弹,若能造出,必是射速极快,也不须经太多战阵训练,门槛极低,只须乡兵稍作整合演练,即可阵前应敌。如再结合了“倒勾铁丝网,三段击、六迭射,佐以榴炮发射霰弹、跳弹、链弹”的古怪战法,保不齐真能予北狄铁骑重创……
父子二人计定,商议着如何招募器匠打造新式火器,如何于农闲时组织乡兵操练三段击阵法,又你攻我防、推演一番,如何野地浪战、因敌制变。
余氏完全插不上话,只好进进出出、端茶倒水,不时催促两人早点休息……
只到鸡鸣三遍,叶忠陌大体弄明白了新式成军的设计,才肯舍下闲话,回房安休,而叶长风待老道起床后,也是实情相告,问计于师傅。
不过老道却提醒到:“这凡人国度,历来强干弱枝、重内轻外,猎国祖训又惯行以文驭武,这信州离猎国京城又太近,不比那边墙处江湖之远,乡野民兵寓兵于民,动辄振臂一呼,应者成千上万。兼带拥有火器、火炮,兵多将广、功高震主,恐遭朝廷猜忌,对你父亲恐是祸非福”。
“秦以暴卒、汉以强亡,盛唐易折、两宋积弱,秦汉其强在于郡县强实,随便抽调几支郡县之兵,都能把北地狄胡打得满地找牙、鬼哭狼嚎。故尔强汉之后,历代朝廷视郡县之师为卧塌猛虎,持续予之打压削弱,不到勤王救难危急关头不敢擅起,唯恐难制于尾大不掉”。
“说起来这猎国的京师,却是下错了方位,深处腹心之地,行距边墙遥远,以为表面上可踞河山纵深,狄虏即便孤军深入险远,辎重多有不继,其势也不能久,纵来时迅猛,必去时冰崩。可这就是猎国耕读的傻缺了,人家游牧的狄虏可不管你这些,没有辎重就不能打草谷?没有草谷还有人肉,还有两脚羊!以文明教条度野蛮蒙昧,这是心态上安逸了,实则危如累卵之势,祸在旦夕之间”。
“又要强干弱枝、重内轻外,以固中央集权,又要边军重兵、锐卒厚饷,以御河山表里。京卫之师虽重,但时间长了,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久不经战阵,不提北狄强虏,就是对上虎狼边军,也必是土鸡瓦狗、不堪大用。这藩镇太弱,必亡于外,而藩镇太强,必亡于内,故尔此间冲突必不可调和”。
“还不如选址雄关万道、迁都边地重镇,以天子守国门,既可御狄国门之外,亦可就近箝制藩镇之重,集重内与重外于一体。并改当下京师为南直隶,万一国门残破还能南下周转,广兴勤王之师,重整山河待后生,倚为不测之备变。同时抽调腹心之师,既可轮换卫戍京师,亦可轮战轮训、保有战力,不使其懈怠,以此少成逸师、多养精兵,去民生倒悬之艰、解财货匮乏之困”……
叶长风听了师傅一番纵横之言,顿觉脑洞大开,真感觉之前的书都读瞎了,没想到这长春老道身怀屠龙之术,于是继续问道:“还想请教师傅,若猎国朝堂不察危机,始终不肯迁都,此必无解之局,虽身微言轻,不弃社稷之重,如此又当如何?”
长春老道以百岁之身,毕竟阅历极广,早年又在苍凉国做过供奉,翻阅过不少典章史籍,于是侃侃而谈:“这猎国新皇尚且年幼,主少国疑,权重实在幕后的张氏母舅,也就是当朝太后族叔的阁老张庭柬,在外又有梁州、昌州、瓜州诸皇藩窥视。纵有心削藩,又恐北狄趁机为患,而以京师之重,又难言轻弃,否则必生动荡,一对孤儿寡母能支撑到当下局面,也实属不易”。
“不过其实若论尾大不掉,藩镇之祸远胜郡县之师,毕竟削藩难,尤其是皇族分封的藩镇,而郡县之师只须招安其豪强,削夺其羽翼,独留下些教头种子,并非难事。一旦用时自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使动教头种子,以家国大义号召,倾刻撒豆成兵。所谓豪强起于郡县、猛士发于阡陌,故尔若不肯迁都,不如强实郡县之师,超拔锐卒于厢军,广树乡兵于阡陌”……
叶长风恍然大悟道:“师傅我明白了,强实郡县、众树乡兵,不过如此行之,依然会遭朝廷猜忌,不想做事于心难安,事做了多心亦难安,我是实在不想阿爹再受此烦心”……
长春老道却是抚须轻笑:“这倒也是不难,好在我等方外修士,尚能把握分寸地干预朝政一二,即使事不可为,也能凭修士身份,超然于物外,来去随意。我这便修书一封,飞递于昔年苍凉国共事的供奉好友,前些年听说他转奉猎国朝中,又创下了佛寺根基”。
“虽已是多年未见了,但念在昔日抱团取暖的交情,希望他能代为周旋一番,说明叶家并无取而代之的野心,只是乡野每遭战乱流离之苦,为报国护民所思,以备北狄时时南侵之变。待功成必身退,再无掌军执兵心切,此后一心向道,免得无端猜忌你家阿爹”……
长风替父亲答谢:“真真要谢过师傅,又要劳心一番”……
老道轻摆了手道:“你我师徒一体同心,你的家事我自当过问!我那位供奉好友,那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苍凉国时就是屠龙有术、从龙有功。只须点破这郡县之师,若用之得法,内可应藩镇之变,外可对狄虏之患,一根扁担撬两头,想磕睡了送上枕头的事,想必那当朝太后也是明白事理之人,何乐而不为之”……
叶忠陌一夜长话,此时仍未睡着,师徒二人于院中的一番忠肯之谈,其实他听见了个大概章程……
当然,长春老道也知道叶忠陌并未睡着……
第21章 上元灯节[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