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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君子 下[2/2页]

皇舆 青城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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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未为她备秋衣。她生产之日又是深冬,她和孩子的冬衣是否也先备下?表哥前日信中说他命人送来了江东的菜果,算来也是这两日便会入京。快马送来的菜果不会很多,可要送给姐姐么?”
      父亲摇手深深笑叹,“你自选定便是。”他微停一停,又笑道,“她和孩子身在宫中,不会薄了衣食,我也会去嘱瑾儿,你好生养一养你的心性方为家中首务。”
      父亲是有意避触外戚多行之事,我不由笑了,“是。我时常忘了姐姐是衣食无忧的,总想着为她备些家中之物。”
      哥哥休沐那日,他与父亲在书室中整整半日,出书室后缄口不语,却在深夜痛饮。
      我与他默默相对,都不能言语。父亲为国戎马半生朝中诸人深孚,有父亲精忠之名所护,哥哥当年入尚书台并未引出非议。而即便袭了武城公位,只要父亲在家中,哥哥每日归家也必向父亲禀报朝事,他说父亲从不置评,却仍能安定他的心神。
      哥哥醉倒时,我隐隐听到他叹,“阿珌,你要助我。”
      我如何能不懂得,如今朝堂的文室将门中唯有齐氏子嗣单薄,叔父在世时未有官职,堂兄又扶持不起,今后的齐氏唯余哥哥艰难支撑。
      从前父亲亲掌的上骁军中已有了新贵,那个霍鄣能在父亲眼下多年不被注目更得了皇帝的信任,其心机城府必是远在哥哥之上。
      还好哥哥未入军,若当真要在军中争权,哥哥未必可与他匹敌。我一时悚然,不知为何会忽然有这样的顾虑。
      摇一摇头,我低叹,“我是齐氏女儿。”
      他仿佛听到,唇际的一缕浅笑掩于衣袂。
      父亲再不避开我促问哥哥的婚事,可哥哥总是欲语还休,亦不与我说。
      旬日后,哥哥将侍女佩青扶为侍妾。佩青在哥哥身边多年,服侍体贴周到且并不是媚惑的,几个侍女中,哥哥从来只对她爱宠有加。有佩青持名分服侍哥哥,哥哥又道只待皇帝赐婚,父亲也不再过问他的婚事。
      我再度奉谕入宫的次日,庄婕妤携了梁王早早来了延清殿。姐姐孕中时常倦乏,只见过礼便又是气息沉沉。
      送姐姐归入内殿歇息,我再出时,梁王竟是垂首牵一牵我的袖,“姑母为何许久不进宫来?”
      这话中大有含屈之意,庄婕妤感怀笑道,“长公主唤他峥儿,你亦如此便是。”
      他与我如此亲厚,我一时不忍刻意避开,行过礼道,“那我日后常来看峥儿可好?”
      梁王这方展了笑颜,“姑母不能食言。”
      宫人呈上姐姐的安胎汤药,我接过时,庄婕妤已向梁王扬臂,“峥儿,过来,莫妨碍了姑母。”
      梁王极顺从庄婕妤的教导,乖巧立在她身边,忽地一笑,“母妃,我可否常来延清殿?”
      庄婕妤笑音温然,“记得要先行通报。”
      汤药已可入口,将汤盏交与宫人送入内殿,我正欲说话,梁王敛容拜下,“当日乾正殿之恩峥不敢忘却片刻,峥为姑母子侄,不敢失礼数。”
      他是皇子,我不敢受他如此大礼,却见他回首,“母妃,我听闻阙墉关早已落雪了,舅父新岁前会归京么?若他归来,我可否请他与两位姑母一并与我们在长信殿用膳对弈?”
      我一怔,京城尚是秋末,阙墉关已落雪了。
      他北去已整整两年了。
      我忽然惶恐至极,我竟然已忆不起他的容颜。
      他与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极清,可每每想起他时,仿佛总是只想起他的双眼和声音,而他的容颜却似被薄雾覆住了。
      仿佛是有人在唤我,我不由抬头。梁王疑惑道,“姑母去过阙墉关么?”
      庄婕妤亦在看我,我定一定神,笑道,“我从未出过京城。”
      梁王似是讶然,又道,“听闻阙墉关朔风冷重,我想亲去一试,却不敢向君父请旨。”
      “北地苦寒,不去也罢。”我只笑道,“若能出京,还是择一净暖之地为好。”
      正是此时,杨符忠亲至宣召。
      我起身笑道,“姐姐孕中常以赏画舒怀,想是陛下又将赐画了。”
      庄婕妤唤过梁王,轻揽着他的手臂,垂眸温言,“峥儿,我们也回去了。”她向我微笑,“听闻你前些日着了寒,这几日秋风愈发凉了,你更要多多珍重自身。”
      绕径借路至上清池边,秋风中有蝶颠坠残荷颓蓬,杨符忠命人去摘了最后两枝芙蕖送去庄婕妤的长信殿方引我往裕景殿去。
      裕景殿里皇帝正撑着案赏画卷,抬眼望见我便直起身,面容冷漠,“你来看,这山行图可是真品。”
      画中崇山郁郁峨峨似迫于眼前,林麓森森,栈桥架于危流,山下有车马安行于陌,构景之妙可赞独到。我不禁莞尔,“听闻衡樟先生入沅州讲学时于山下得遇一知己,遂将眼前之景绘下赠与那人。只是那人未留名,那画作亦不知所踪。但看这画中的字,应是衡樟先生所作不假。”
      皇帝却不像我一般赞叹,只淡淡道,“朕曾多次命人寻访皆无所获,不想竟被赵枀私藏多年。”
      难怪他幽冷如此,我唯有道,“陛下息怒。陛下已得此画,实不必再因逆臣而动怒。”
      皇帝只笑一笑,信手将画卷卷过,却忽笑道,“那日在乾正殿,还好有你。”
      我一怔,又见他低低笑叹,“女子却有豪杰气魄,那日你竟不怕。”
      他的目光仿佛可洞悉世事,我忽而觉得他与从前再不相同。
      他瞒过了那么多人,连他的至亲叔父都没能看透。并非不知徙薪曲突之理,他是早已决意根除赵枀与江亶。我垂首,不敢再看他,“臣女一心只在至亲安危,未曾想过许多。”
      “我知你是挂念至亲。”他轻笑,“婕妤从未养育过皇子,近日峥儿在长信殿,她一人也是看顾不过,你平日闲暇了便常去长信殿陪一陪她,也是助她照拂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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