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杰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是个大晴天,天很蓝很蓝,陈家老两口给他买了新衣裳,脱下了劳改服,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以前的偏分,理成了近似于光头的平头。
精神还算好,只是眼睛里面带着木讷,没有一点活力。
儿子出来,总归是一件喜事,陈家老两口忽略了左邻右舍那些闲言碎语,欢天喜地的把人接回了家里。
“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了,以后咱们要好好的,再不要去惦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跟你爸爸年纪都大了,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了!”
陈明杰没说话,除了招呼人,再没有跟谁说过一句话。
他变得沉默了,因为他只活在独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里。
那是一个梦,梦里是他和魏微微初见时的模样,像是印在幕布上的电影,一遍又一遍的回放。
监狱那种地方比外面的人形容的要可怕的多,可怕的能让人身上的皮一层层掉去再一层层的长,让那种疼跟魔咒一样阴魂不散的跟着,直到麻木。
他清晰的记得里面老罪犯对他的嘲笑:“这是个入室行凶被关进来的。”
“什么入室行凶,入的是他前妻的屋,打老婆把家打散了,把自己给打到这里面来了!”
——
他被欺负,挨打,晚上疼的一夜一夜睡不着,只能蜷缩在厕所门口,白天还得咬牙坚持去改造。那些疼的日子,他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魏微微,自己打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疼吧?
想着想着他就开始做梦,梦里天很蓝,像极了他出狱的那一天。
小河潺潺流水,那是魏家门口的小河沟,满身都是补丁的姑娘正坐在河沟边的大石头上洗着衣裳,那长长的麻花辫都快沾到水里面去了,转脸的一瞬,大眼睛里面带着笑,又带着羞涩,让人只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陈明杰,我跟你说话你听没听?你倒是吱个声啊!”周海英的声音将他从梦里面拉回现实,他抬眼看了看已经两鬓斑白的人张了张嘴:“刚刚在想事情,没听全,你再说一遍。”
周海英道:“想啥想的这么入迷?我跟你讲,都这么几年了,吃的苦受的罪已经够多了,你可不能再去想魏微微那个祸害了。你就是再想也没有可能了,泼出去的水舀不回来了。我跟你爸年纪大了,也陪不了你一辈子,你总要成个家,有个媳妇有个孩子的。你姑给你介绍了个,年纪不大,跟你同岁,是死了男人的,带着个男娃儿,但是没结扎,还能再生,你看看?”
回来半年,家里人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给他找对象,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多少个了,无所谓的开口道:“那就看看吧!”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再不会是她,那跟谁都无所谓了,都一样。
曾经不可一世,满身臭脾气的人终于被时间磨平了棱角,再见魏微微,离他们离婚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十年时间,无论是人还是环境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比如那个小镇,公路拓宽了,楼房变多了,菜市场更加的热闹了。
再比如他自己,离婚那年他二十四,一晃他就是三十多了。
他和自己二婚的女人除了她带来的男孩还生了两个女儿,罚款罚的他再也没有要儿子的想法了。
旁边的人家都修了新房,女人眼热的不行,拼死拼活的也要修。
可修房那么大的事情,哪是一点半点钱就能修的起来的。
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当然,是女人单方面的闹,他几乎都不说话的,那女人气急了就骂他是个窝囊废。
遇见魏微微的时候陈明杰和他女人去镇上没多久,租了个门面卖炒货糖果。
腊月份,镇上人来人往,生意还是很好的。
他站在门口招呼人,抬眼就看见不远处走过来的人。
那是一家四口,男的英俊挺拔,女的娇小明丽,他们一手签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一手牵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街上的人和车多的挤都挤不动,可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魏微微。
十年了,他都老了,变得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可魏微微还是那个魏微微。
他急匆匆的往大街上走了几步,想再看看,可人已经远去了,看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恍然如梦[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