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对着那个死在看守所的司机的档案发愣。这人叫杨威,从履历上看,杨威不过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在应天市打拼的普通白领:出生地是云南的小县城,先是考入体校,然后在县城的小学里当了一两年体育老师之后,有通过成人高考考入应天市的学校,一路一边工作一边考证,终于在甲贺生物里面谋到一个勉强称得上不错的职位。只不过闯出来之后,他和老家的联系几乎断绝,直到现在一直单身。看上去不过是个活得勤苦却不得志的小人物。
“法医已经查过很多次了,这人没有任何外伤。”胡铁花摊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毒理病理报告还要再等一段时间……不过,刚刚被捕时的尿检已经出来了,这人撞人之前真的吸过毒。要不是你说楚叔叔也是在服用止痛片之后死于心脏病,连我都要相信杨威的死是意外病故了。这种过得孤孤单单又看不见希望的人,天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因为空虚寂寞冷跑去找刺激,染上毒瘾。吸毒超级伤身,生个小病就猝死也不奇怪。”
“或许这就是真凶希望我们相信的。就像当年希望众人相信父亲是意外病故。如果父亲的死法和杨威的死法一样,杨威的药一定是他的同伙准备的,或者是按照同伙的要求准备的。但父亲根本不可能故意吃下这种□□。能知道父亲有时候会旧伤发作疼痛难忍,所以有机会在父亲的止痛片上动手脚的人,一定是和他非常熟悉、甚至彼此信任的人。”
楚留香说到这里,向来明亮如同晨星的眼睛竟然阴郁起来:“我小时候,很喜欢看各种武侠、刺客的传奇故事。父亲却对我说,现在文明社会不应该再有壮士仗剑杀人的事情,但这个世界依然需要侠之大者,需要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所以,他才想要当个警察,而且还是在一线对付那些最可怕最凶残的罪犯的刑警。他说,正如战士马革裹尸是死得其所,警察如果在追捕犯人或者和犯人搏斗的时候牺牲,也是死得其所。但……他说不定是死在自己信任的同伴手上。”
“老臭虫,你可别吓唬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怀疑自己的兄弟们。连自己的兄弟都信不过,还怎么有胆量当警察啊?不过你放心,至少我无论如何不会对你背后捅刀子。你在我跟前闭着眼,我都不会坑你。”
楚留香笑了笑:“我从来没有不信任过你。言归正传,就算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他是故意服毒死亡,但既然这个人死前吸毒,我们自然可以从禁毒这一方面立案调查。查清楚他的社会关系和毒品来源,也能逼出来真正的幕后黑手——不,应该说是幕后黑手之一。”
“之一?”
“那天在医院里,你不觉得非常奇怪吗?方思明显然认识甲贺生物的人。在方思明带着lody离开,据说是商量私了的时候,竟然非常巧合地有人大喊有贼,然后大打出手,把我们两个吸引过去。但吵闹了半天,却发现是一场误会。我意识到这是调虎离山计,以为这是杨威的同伙找机会继续向班家的祖孙两个下手,于是赶紧回去,却发现班家人没有任何危险。按照班世萦的说法,我们走了之后,只有一个年轻人看见班世萦的伤,觉得好奇于是停下来闲聊了几句。但是班世萦又对我说,方思明看见有人向她们搭话问路,很紧张。然后就心神不定地和一起做志愿者的朋友一起走了。”
“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可能说明很多问题,也可能什么问题也不说明。可能性之一是,一切只是巧合,恰好有人暑热心燥,不分青红皂白就觉得别人偷了自己的钱包,要打人,而方思明当时感觉有人要害自己的家人,于是神经过敏得看见任何人接近都会紧张。但这样的话,他不应该扔下自己的奶奶,却和朋友一起离开。所以我更相信可能性之二:有两拨人在关注方思明的事情。一拨是打算杀死班家祖孙两个的杨威和他的主使,另一拨是把我们吸引走的那群人。第二波人做事要背着我们,但他们对直接杀死班家人没什么兴趣,可能目前只想收集情报。如果他们唯一想做的就是派那个年轻人上前搭话,就只能说明他们的身份特别敏感,甚至是我可能认识的人,否则为什么连问话都要避着我们呢?当然,方思明也绝不像班世萦所说,当年只是一个孤儿什么都不懂——他知道很多,而且深陷其中。”
“这……如果方思明这么复杂,岂不是说我管的这一片里有个隐藏很深的犯罪分子,我还一点不知道?”胡铁花听完了楚留香的分析,挠了挠头,“老臭虫,你说得我都晕了……这一大堆线索你让我等会儿自己理一理,你直接跟我说要我做什么吧。”
楚留香摸着鼻子苦笑:“你这样子,高亚男是不会看上你了。”
当年在警校里,他、胡铁花和姬冰雁这三人号称“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的警校三杰,没想到姬冰雁去了趟西北边境维|稳之后,竟然转了性子,跑去下海经商还成了一方首富,而胡铁花因为过分洒脱疏阔,过分爱喝酒,混到现在竟然成了派出所所长。警校三杰里居然只有他一个还算是个正经刑警。当年校花高亚男还对胡铁花青眼有加,不过看胡铁花现在的样子,他和高亚男之间撑死也就是段美好的校园记忆吧。
这时候,一个片警忽然跑来敲门:“胡所,上次和姐姐一起来报案的小孩儿又来了,说有要紧的事情和你说。”
“方思明?”胡铁花惊得坐直了,“说曹操曹操到啊!”
胡铁花让方思明直接来他的办公室,自然,楚留香也在旁边。
“这次我是想来找楚警官的。”方思明看了看楚留香,又看了看胡铁花,“楚警官虽然给过我联系方式,但我已经不太敢用手机直接联系了。我想着楚警官和胡所长应该是在合作,所以冒昧通过胡所长联系。”
“呦吼,你这心思还挺细致。”胡铁花打趣道。
方思明淡淡地答道:“身处险境,不可不慎。”
胡铁花这次总算静下心来仔细打量方思明了:这小子确长得好看,一眼看过去能让人眼前发晕的那种好看。
胡铁花问:“怎么,你有什么危险了?”
“确实有危险,所以我不得不请楚警官出手相助。”方思明接着直视着楚留香的眼睛:“楚警官,你曾经向我施以援手,但我对你说了谎。我确实知道朱文圭曾经在宋卡府贩毒运毒的事情。因为,我也是那个团伙里的道具和成员之一。楚警官说得没错,朱文圭确实会用女人和孩子当做运毒的掩护工具,我被朱文圭收养,一开始也是为了掩护运毒而已。后来我忽然生了一场大病,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变得和常人不同,再用来运毒会太过显眼,反而被朱文圭留在身边,收为义子了。再后来朱文圭行踪暴露,在一场抓捕中,手下的人大多已经被捕或者逃匿。我能记得住的那些人如果还活着,一定或者改变身份,或者不在人世了。要抓他们,要费些功夫。”
胡铁花听完方思明的话,惊得差点把隔夜的啤酒都呛出来。
“之前姐姐带我来报案,说有人跟踪我,确有其事。跟踪我的其中一人就是lody。报案时候我什么也不敢说,是因为我隐约猜出跟踪我的人是朱文圭的手下。他们还是发现了我的身份,所以想看看我有没有可能对别人说起当年的秘密,我很担心一旦说出来就会遭到更严重的报复。我后来没有对楚警官说实话,也是出于同样的顾虑。”
楚留香听后,挑眉一笑:“但你现在又肯说了?”
“是的。是为了我的家人。”方思明平静地解释道,“他们猜测我一定已经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班家人,决定杀我们一家人灭口。我向lody求情,保证我从来没有对班家提到过当年的事,只要他们放过班家人,我愿意一辈子守口如瓶,即便被人逼问审讯,也会一问三不知。lody暂时相信了我。但文圭的手下人将来说不定会反悔,可能还会再次动手。我势单力孤,但如果能和楚警官和胡所长彼此照应,我保护家人平安的把握更大。事已至此,我现在必须向楚警官坦白、认错。”
“我应该信任你吗?”楚留香问道。
面对楚留香锐利的眼光,方思明反倒轻笑起来。那笑声如同彩色玻璃雕塑一样透明而华丽,也像玻璃一样易碎:“楚警官是否相信我不重要。毕竟正常人都不会相信一个认贼作父的人。我是来求你帮忙保护我的家人,又不是求你信任我。”
“小方你别乱想。我们可没有猜忌你。”胡铁花赶紧说道。
胡铁花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看脸或者轻信的人,但方思明一脸诚恳地的认错、求助的时候简直如同使用了催眠术或者魔法,让人不得不相信他说的就是真话,更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请求。看着一张天使或者说妖精一般的脸,无论如何都没有心情怀疑别人或者想象人心可能有多么诡诈阴暗。
“没关系,胡所长。我知道朱文圭在各方面都有很多势力。我甚至也怀疑过楚警官是朱文圭派来引蛇出洞的,不敢相信楚警官。只是我现在别无选择,不得不和楚警官合作而已。你或者楚警官暗中调查我,或者我疑心病再犯,暗中调查甚至跟踪楚警官,都是正常的。”
胡铁花听完哈哈大笑:“有意思!我好久没见过你这样直率爽快的人了。”
“也罢,不管是不是真的相信你,都得向你了解情况。”楚留香说道,“在医院里是怎么回事?我听你姐姐和奶奶说,你看见有人向她们搭话,好像很紧张。”
“那个人也是跟踪我的人之一。而且上次他出现的时候,我刚好遇上朱文圭。”方思明接着说了大三那年遇见hilli以及决定出国的经过。还说了他记住的几个当年跟在朱文圭身边贩毒的人的特征。
胡铁花和楚留香交换了一下眼神,胡铁花的表情分明是在说:“老臭虫,这小子把家底都兜给你了,我看他不是说谎。”
“这是我的备用号码。”方思明接着把一张小小的纸条递给楚留香。“朱文圭那边知道我的常用号码了。再用原来的号码不一定安全。
39.日边红杏倚云栽[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