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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好了要见林清辉的那天早上,原随云满身大汗地惊醒过来。
      又做梦了。
      真是毫无长进。原随云自嘲地想。他一直以为跳崖的梦只有在他五六岁之前和自己失明前后的那几个月才会做。
      那是个很怪的梦:他梦见自己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正在下坠,四周一片漆黑,不知道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似乎有飞溅的水珠落到自己的脸上和手上,他预感到继续下坠的话,他可能会死,而且他为此很难过: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他,一个很重要的人,可他再也不能和那人团聚了。
      他坠落在潮湿冰冷的岩石上,一瞬间,他浑身的骨头都摔断了。
      更奇怪的是,他还知道已经走到这一步,绝对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他还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他甚至知道,在这个计划里,他完全没有把方宁的想法考虑进去。似乎从他懂事开始,方宁就跟他说,不要乱跑,不管去哪里,一定要告诉妈妈。但那个下坠的梦里,他知道自己在执行整个让他摔死的计划时,根本没有对方宁提半个字。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梦。
      后来原随云年龄稍长,多读了些心理学方面的书,认为那个梦代表了他不想被方宁看管,同时又希望有人无条件地疼爱他的潜意识——简单来说,就是顽劣熊孩子对生活的欲求不满。搞不好,这个梦还混合了他婴儿时期尿床的记忆和一次奇迹般的跳车壮举的记忆:据说是他一岁,楚留香一岁半左右时候的事情,他因为太淘气,从放在人行道的婴儿车上奇迹般地摔下来,一路骨碌碌地滚到自行车道上,吓得方宁和李如梦差点断气,正好经过的骑自行车大爷差点心脏病发作——据说当场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就是没事人似的的原随云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楚留香。
      他十二岁那年,方宁和原东园离婚时没能争到他的抚养权,所以方宁再也管不到他,原随云终于不用处心积虑地逃避方宁的管教,同样,他也明白不可能指望别人无条件地疼爱他。从此这样的梦就再也不做了。他开始做另一个梦:他枯坐在悬崖上,听着海浪在悬崖底下呼啸,那个梦里,他和现实中一样在策划着什么。
      现在重新开始做跳崖的梦,大概是因为方思明。
      那次和方思明云雨之后,方思明醒来时哭着说,留下师旷抚琴图和随化相忘的海盗也是跳崖死的。那时候原随云刚醒,整个人还迷糊着,听见方思明在哭,立刻有个声音在原随云心里说:“他跳崖都是你害的。”
      原随云后来想,为什么明朝的海盗跳崖会和他相关?这是睡糊涂了吧?看来果然是一整夜纵欲过度了。
      方思明离开他的公寓之后又过了一天,他重新把整件事情梳理一番,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这次他严重失误,对布局中的棋子产生了无法解释和控制的感情,如果被这种感情蒙蔽,会出现更严重的失误。
      第二,方思明性格中最本质的部分和小孩子一样,柔弱天真,易受暗示,如果有一个强大且擅长操控的权威向他施压,这可怜的小美人是一定顶不住,一定会屈服的。
      朱文圭恰好就是这样的“权威”。
      所以,就算是被根正苗红的班家收养过,也别指望方思明能做个遵纪守法好公民,主动配合警方了。
      于是,原随云正式放弃了让方思明和楚留香合作的思路,方思明大概会一味逃避,像小孩子一样只想躲在自己的安全树屋里——好不容易过得现世静好的人,还能指望他再次无意义地冒险吗?
      刚刚这么想着,心里另一个念头竟然蠢蠢欲动:既然这样,不妨索性什么时候找个由头,取朱文圭而代之,由自己来操控方思明?
      说“操控”可能有点过,毕竟原随云并不打算让方思明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甚至他想不出来到底要方思明为他做什么,他只是单纯觉得,要是不把方思明牢牢看住,随便让曾经和他整夜销魂缠绵的尤物自此对他不闻不问,琵琶另抱,或者哪怕是对另外一个人言听计从,哪怕这人是朱文圭,他都要别扭死。
      原随云拿出手机,编了一条诚恳的道歉短信,然而刚点了发送键,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方思明踢出了好友列表。
      原随云心里冒出了一股邪火,这家伙还当真要跟他绝交?
      不过,算了算了,一夜情了之后害羞后悔也是正常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找到他,现在别管他。
      等等……原随云你快醒醒啊!别再想方思明的事情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显意识这么想是一回事,潜意识固执地每晚反复做坠崖而死的梦,梦里还清清楚楚知道他想再见而不得的人就是方思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让跳崖的梦更加顽固也更加清晰。
      那天晚上,绿萝紧张兮兮地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美人学长忽然退群了,说他最近会很忙,以后不会来做义工了。还把我们所有人都解除好友关系了!”
      “就连微博也改名或者清号了!”
      “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这才发现,其实我们连他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句话绿萝发了语音,仔细听应该是刚刚哭过了。
      按照丁枫的监视,方思明那天一早出门,很晚才回家。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原随云猜测大概真的出了什么事,但还是安慰了一番绿萝,说方思明性格中神经质的成分很多,做事容易反应过激而已,暂时把绿萝哄过去了。
      安慰好了绿萝,原随云放下手机,继续帮朱高炽设计书房的音响系统。脑海中却反复响起了三年前他听到那段古琴曲,还有那时候弹琴的方思明,和他从后台跑出来时钥匙串上铃铛发出的响声。
      钥匙串上挂着铃铛,走路的时候跟小猫小狗一样叮铃铃地乱响,说话声音透着稚嫩和羞怯,为了“媚俗”竟然弹了所谓古风歌(在原随云看来,所谓古风歌就是毫无营养,无病呻吟)——方思明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幼稚鬼,但这个幼稚鬼却弹出了他听过的最凄美的阳春白雪,最苍凉通达的玄默,和最宁静深邃的醉渔唱晚。听琴的时候,原随云几乎不敢呼吸,弹琴的人难道是在时间里流浪的精灵吗?
      原随云以为他对古琴早就没有热情了。但从听见方思明的琴声开始,原随云竟然疯狂地对所有和古琴有关的东西着迷。只要是和古琴相关的东西,他都想去收集,甚至还花了天文数字的价钱,把用白菜价收回来之后就扔在角落里落灰的随化相忘给修好了。
      听绿萝说方思明竟然和摩云街的人断了联系,原随云就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夜里:各种应酬结束后,他散步到应天大学的小礼堂,却再听不见琴声,甚至再听不见一声铃铛响,顿觉茫然若失,仿佛他要见什么很要紧的人,却阴差阳错,再也见不到了。
      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预想到方思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只是好奇,为什么朱文圭会对一个弹琴的学生感兴趣,但现在他知道了。
      不对,他真的知道了吗?方思明果然只是一个性格柔弱的小孩子吗?他到底在做什么?他会不会像三年前演奏出不可思议的琴曲一样,做出不可思议的举动?
      琴曲,方思明,随化相忘,跳崖,明朝的南洋海盗——一切一切,纠缠不清,魂牵梦绕。
      原随云在冷水底下冲了三分钟的头,总算把自己的思维冲回了现实中。奇怪,最近怎么总是在想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呢
      那天上午,原随云在极乐传媒的会客厅里等到了林清辉。
      “真是心累。”林清辉一坐下来就开始抱怨。平心而论,她确实是360度无死角的美女,连翻白眼都勾魂。
      原随云微笑着,示意陪着他的生活助理李乾去帮林清辉到楼下的星巴克买饮料。
      “还是冰美式。不要糖。”林清辉说道。
      原随云听了笑道:“老李,你注意点,上次有人在清辉的美式咖啡里面加了糖,被她用刚冲好的咖啡泼了一身。”
      “哼,说得我像个神经病似的。”林清辉嘟囔了一声。
      “不敢不敢。”原随云依然礼貌而文雅地笑着。“不知这次清辉有什么能用得着我的地方?”
      林清辉心说,这人的表情多少年了似乎一直是同一个样子。
      那天是她最潦倒的日子,没化妆,头发油油地贴在脑袋上,一个人坐在咖啡店念叨着“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春风秋月等闲度……”
      就在这时,坐在隔壁桌的人忽然摘下耳机,“直视”着她,问道:“怎么,你也想做个恶人吗?”
      已经失眠了五六天的林清辉抬起带着红丝的眼睛看过去。那是个奇怪的男子,在昏暗的咖啡店里也带着墨镜。原随云当时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半是戏谑,半是诚恳谦卑。
      那时林清辉已经对各种形式的搭讪都毫无兴趣,她反复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模样还不错,但对那时候的她来说,sowhat?她慵懒不屑地移开了目光。
      奇怪的男子继续说道:“我听说了,你是刚刚到朱文圭身边的。”
      林清辉稍微有点兴趣:“嗯,继续说。”
      “要有耐心,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林清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奇怪的男子却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敲了起来。
      林清辉反而好奇了,她索性坐在那人身边,追问道:“然后呢?”
      奇怪男子摘下耳机:“然后?然后你就会忍受不了我指点你该做什么了,因为你一直都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我随时效劳。我们还算是校友呢。”
      从那之后,林清辉确实和原随云交换过几次情报或者人脉。林清辉不确定能不能信任原随云,她猜测原随云大概也并不信任她。但双方手上都有对方需要的资源,可以互相利用——算了,说“利用”太难听——互相帮助,这对他们两个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这次林清辉找原随云的目的是交换人脉:“听说你最近和朱高炽走得很近,那么,也帮我引荐一下怎么样?”
      原随云皱了皱眉:“朱高炽虽然和妻子分居,但据说已经在谈复合的事情了。毕竟是政治婚姻,背后有牢不可破的利害关系。虽说天体与理论物理的selal推导公式给力,推倒男人更给力的传奇整个ucberkeley无人不知不人不晓,连我一个已经毕业了的都知道,但这种情况下……”
      林清辉忽然冷笑,近乎威胁地说道:“不是告诉过你,别再提selal了吗?她已经死了。sela从来不存在,从来只有林清辉而已。”
      原随云立刻收住了话头:“抱歉,我不该提起让你伤心的往事。”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人伤心?”林清辉恢复了一贯娇媚的

41.今年欢笑复明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