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最终也是无缘相守。叩谢完皇恩，我低头退下，没有看到萧宇恒亦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萧王爷在京城待了不到三个月，就又奔赴漠北，据说云国的细作发现了夏国似乎有了异动。但萧宇恒却留在了京师。原以为他久居漠北，人品又差，在京城必然交不到什么朋友，日子该过得很无聊才是，却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不到一月就和京里的公子少爷们打成一片，成日里呼朋引伴好不潇洒。就连封尘那样孤傲的人，都与他来往甚密。京城里的小姐女眷们也多了新的追捧对象。一半是因为那萧宇恒长的唇红齿白，媚眼风流，另一半原因，怕是他小王爷的身份。就如同我，明明恨他恨的牙痒痒，面上依旧得恭恭敬敬问小王爷安。真不明白姑娘们的审美能力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长成那一副娇滴滴的妩媚样儿也能有市场，还是真的小王爷的身份如此吃香？
萧宇恒身居漠北多年，可以说自小跟着镇北王爷在马背上长大，所以十八岁了还从不曾有机会和女子接近，据说是单纯的可怕。之前他在枫林里也不全是有心轻薄，只不过是因为镇北王溺爱，从小没在文墨上下过功夫，日常的交流没有问题，但许多基本的成语都不会用，诗词歌赋更是一窍不通。他口中所谓共度良宵，他后来解释说，意思是一起度过那个寒冷的夜晚，寒与凉同意，所以是凉宵，这种驴唇不对马嘴的乱用词汇在漠北军中早就不新鲜了。
这次镇北王带他回京，其实也是为了他终身大事而来，想物色个德才兼备的女子选作小王妃的。云筝公主自是首选，但公主显然是瞧不上他，于是各种各样为小王爷准备的变相相亲宴就走马而来。我原以为这京城的灯红酒绿，数不清的莺歌燕舞会看花他的眼，没想到没听说他有心仪哪个姑娘，倒时常见他在云意阁前徘徊，更奇怪的是平日里那些不常走动的重臣千金们，约好了一样隔三差五便来觐见云筝公主，公主不胜其烦不说，连我看着那一群环肥燕瘦的郡主小姐，阿谀奉承，没话找话，都有些头痛。懒得在那些大家闺秀们面前装淑女，我便寻了借口欲躲去皇城书院图个清静。
出了云意阁，还没走出多远，便见一身嫩黄长裙的少女在四名女官陪同之下，气派十足地向云意阁走来。我抬眼一瞄，只见那女子面白唇红，妆容甚重，我仔细分辨后，还是通过她头上华贵的玛瑙金步摇才判断出来人是封玥。自从伴读落选后，心高气傲的封玥除了重大节庆，是从来不会来云意阁请公主安的，我虽好奇她今日如何转了性情，但也知道何谓冤家路窄，低了头便假作没看见，调转方向绕道而行。哪知封玥远远一声招呼，我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硬着头皮上前施礼，问声封小姐好。封玥双肩端的板正，鼻孔里轻轻一哼算是回了礼，算是种无言的蔑视。在这深宫中，我一言一行都在注目之下，若是与她较真怕要让人笑话公主的侍女不知礼数，只得忽略她脸上的鄙夷，挤出个模式化的笑脸便欲离去。想不到封玥不但不肯息事宁人，反而一句恶语出口，让我顿时呆立。“灵洛瑶见我便躲，是着急会情郎，怕本小姐耽误了你不成？”见我脸上惊愕的表情，她冷笑一声接着道：“可惜宁家公子心里爱的是公主，哪里看得上你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那封玥此时已十七岁，早过了年幼无知的年纪，这一句话是明明白白的羞辱加挑衅。她的话里，既贬损了我的出身，又暗讽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哪一个都是我无法言说的痛脚，本来堪称伶牙俐齿的我，生生被逼的说不出一句反击的话，只气的胸口不住地起伏。我怒视封玥，怎么也想不通不过是无意阻了她当选伴读侍女的路，真就值得她辱我至此？同时忍不住思索，我对若枫的仰慕，真的这般明显，连封玥都看出了端倪，而她明明也喜欢若枫，说到若枫心系公主，难道她的心就不痛？
封玥无视我的愤怒，向我身后斜瞥一眼继续说：“不过男人总是三妻四妾的，宁家公子大鱼大肉吃多了，说不定偶尔也会想尝尝你这清粥小菜，你便施些拿手的狐媚手段，哄得宁公子与你生米做成熟饭，说不定也有做妾的机会，反正你娘也不曾教过你何谓廉耻吧。”她说着掩面轻笑。灵洛瑶活了十六年，即便是在市井中时，也未曾听过如此恶毒的言语，何况还是从所谓名门闺秀口中说出。若是这都能忍，母亲便是白养了个没种的女儿。想到这儿我抡圆了胳膊，照着封玥那看不出肤色的脸上打去，却被随行女官眼疾手快地架住。四个女官七手八脚钳制住我，面前封玥得意地望着我，笑的花枝乱颤继续道：“哎呦，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姑娘，这般不注重言行举止，传出去连公主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我剧烈地挣扎，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若是让我有机会摸出袖中匕首，封玥绝没有可能安然离开这紫晏宫。正一副看好戏样子的封玥身子一顿，突然打住了还要继续的羞辱言辞，我压住怒火仔细一看，一团红呼呼的粘稠东西正沿着她精心编挽的发髻流淌至面颊，那狼狈样连气头上的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暗道老天有眼。
那些女官便顾不上我，纷纷围拢到封玥身边，手忙脚乱地擦拭。原以为以封玥的性子该是一番狂风怒吼，谁知她鼻翼微微抽动，两行泪便落了下来，若是忽略那恶心人的红水，还真称得上是梨花带雨，只是她干嘛好端端在我跟前来这一出？没待我搞清状况，一人就自我身后风一般冲了过去，推开那些女官，拿着手中帕子在封玥脸上急切地擦拭，边擦边焦急地说道：“哎呀哎呀，本世子明明看着是个垃圾桶，嫌这火晶柿子不甜便扔了过去，怎么变成了个姑娘立在这里？真是对不住了。”嘴上说着对不住，其实手里的帕子分明就是把那柿子汁水在封玥脸上抹了个均匀，回身还冲我狡黠地眨巴眨巴眼。在这宫中自由出入又自称世子的只有萧宇恒一人，原来不是老天开眼惩罚了封玥，而是萧宇恒来为我出头。暂时忘记先前的不快，我忍着笑与他一唱一和道：“小王爷说什么笑话，封大小姐那么娇滴滴水嫩嫩的人儿，怎么会是垃圾桶呢？”萧宇恒一本正经道：“若不是马桶或是垃圾桶，怎会满嘴满腹都是污浊的东西？你看你看，苍蝇都飞上来了。”看着被柿子汁水吸引来的苍蝇，我又装模作样地解释道：“小王爷你这就少见多怪了吧，某些人的嘴巴，比马桶还要脏十倍呢，今日只当是长长见识吧。”萧宇恒一听，慌忙扔掉手中帕子对我道：“洛瑶你忒不够意思，也不早点提醒我，回头我爹知道我今日在皇宫里擦了马桶，说不定连门也不让我进了。”说着摘下我别在衣领上的手绢，仔细地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污浊。封玥起先见萧宇恒上前关切地问询，还面露喜色，待听得萧宇恒这般说辞，一声哀叫就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抽噎道：“小王爷，那个灵洛瑶，不知暗地里和宁家公子做过什么勾当，如今见着了你，又想当镇北王府的小王妃，你别被那狐狸精骗去了才好，封玥都是为世子着想啊。”说到这儿，萧宇恒收起了玩笑的脸色对封玥道：“封小姐，你究竟是姓封还是真的疯了，我十二岁上便认识了灵洛瑶，她的人品我比你清楚，小姐不必为本世子操心，快回去好好用青盐漱漱口，别再被人当了马桶，这回只是柿子，下次被吐了口水什么的，可就不好玩了。”说着拉了我便离去。
回头望一眼封玥，只见她眼中闪现着无边的恨意，比当年御花园里的怒气，强了岂止十倍！见她那样的神色，我便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本封玥或许是中意若枫的，但如今京城来了个更有权势地位的小王爷，她便如某些趋炎附势的小姐一样，转换了目标。萧宇恒不肯去赴各种百花宴，反而时常流连云意阁，而公主又摆明了瞧不上萧宇恒，闺秀淑女们来云意阁觐见公主是假，想要邂逅小王爷才是真。想那封玥定是知道了我和萧宇恒的旧事，怕我与她争抢，便挑了萧宇恒往常进宫的时间，看准了他自我身后出现时，假借吵嘴说出我和若枫的渊源，抹黑我在萧宇恒心中的形象，又在他面前做出个梨花带雨的娇弱状。却没想到萧宇恒对我如此信任，而且根本不懂怜香惜玉，反叫封玥偷鸡不成蚀了把米。想到那封玥，仗着父兄的功勋一贯是眼高于顶，即便我有时受她欺负，也不得不多做忍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与她冲突。今日萧宇恒真是替我出了口恶气，想到这里，我想对萧宇恒道声感谢，可是又抹不下面子，便东拉西扯地问他一句：“封玥那般诋毁于我，你为什么都不好奇究竟有没有她说的那回事，还是你真的那样信我？”
一路行至太液池边，风吹绿柳，萧宇恒回身自柳枝间探出头来看着我，笑的连眼睛都眯缝到一起，朗声道：“那是自然，五年前你陪我跳进枫林陷阱，用自己的棉衣给我取暖，收了我的匕首与我定了终身，那般情谊我怎会忘怀？何况我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又不傻，喜欢的自当是我，怎么会与那个什么宁若枫有什么呢？待我们成了婚，看那些人还怎么乱说。”一听他这话，我立刻如霜打了的茄子般蔫了下去。要说我当年跳进了那冰冷的陷阱，根本就没经过大脑的思考，跳都跳了，自然要想法子帮他取暖，只是照他这般一说，倒成了我与他情深意重，休戚与共了。再加上听了他那自恋到极致的自夸之语，我顿时如吃了苍蝇一般不适，几乎要翻起了白眼。只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来他竟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好不容易积累了一点对他的好感，一下子消失无踪。我一甩衣袖，恨恨地冷哼一声，不管身后萧宇恒如果呼唤，怒气冲冲地跑开。
第十章 芙蕖花开娇罗绮 痴人不解其中意[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