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目光重又回到书本上吩咐道:“将米倒入后厨米缸即可,银钱搁置于窗边,劳烦您自行取过。”片刻后,我确定并未听到米店伙计的回应,疑惑中抬眼向院门投去一瞥,接着就,再也无法移开我的视线。只有若枫,才会数年如一日着一袭湖绿青衫,只有若枫,才会无论何时都配带着两袖星罗,只有若枫才有一头柔软的褐发,才有瘦削如刀刻的脸颊,一双薄薄的唇,一双深邃到让我沉沦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有多久,我怕眨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随着梦醒消失不见。
“不欢迎我吗?”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我才确定,站在我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若枫,而非梦境里的幻影。“不,怎么会,只是你,你怎么会来到江南?”平日巧舌如簧的我,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我来江南,是有军务要办,却远远地被这北地丹枫吸引了过来,没想到竟会遇见了你。”若枫轻描淡写地说着,我却坚信,他一定是还记得我们江南的约定,他还记得我们的枫林晚,所以才能在这广袤的云国,找到避世隐居的我。如今,他是大云的驸马,我是逃亡的挂名王妃,这恭谦有礼的表象下,许多话语都无法再随心所欲地说透,可是如今这样的状况,倒也显得话语,是一种多余。带着若枫走进小院,我们在树下相对而坐,分享着一壶逐渐冷掉的清茶,目光不经意间瞟向他的腰间,竟然看到了熟悉的宝剑,我高兴地脱口而出:“没想到你竟能找回了幽染。”若风闻言,双手不自觉抚向腰间,讪讪一笑道:“我本不在意一把宝剑,是云筝她,几乎找遍了所有兵器铺,才寻回了它。”看到若枫提及云筝公主时脸上晕出的幸福,我的心里五味陈杂,只言不由衷地说出一句“公主待你,一向极好。”两人便又都开始久久地沉默。
天色渐晚,我们的肚子同时咕咕叫着提出抗议,才打破了无语的尴尬。“洛瑶吃斋,此处并无酒肉招待,若是你不习惯,城中倒是有不少酒楼。”我故作镇定地对他说道。他淡淡一笑:“与你相识多年,都没吃过你煮的饭菜,想来真是一种遗憾。”我与若枫之间,有太多的太多的遗憾,一顿晚饭而已,我如何能不成全?于是我笑笑,下到后厨,搜罗出所有的菜品食物,慢慢地洗,细细的切,如同三日下厨房,洗手做羹汤的新妇一样用心烹饪。半个时辰后,热气腾腾的晚餐端上了桌,包括一小盆不慎做成了稀粥状的米饭,好在萝卜青菜倒是红绿相间,甚是好看。若枫却在饭菜入口后,变了神色。我才意识到,我忽略了一件多么要紧的事情。
“洛瑶,这饭菜是否有些寡淡,不如我们加些油盐酱醋调味一下可好?”若枫试探着询问,见我脸红不语,只当我是因厨艺不佳而不好意思,便笑着端起饭菜道:“这些年我也是会些简单的烹饪,今日露两手给你看看。”听他说要去后厨,我连忙起身阻拦,却是未能来及,于是一个简单的,只有两口小锅,没有任何油盐酱醋的厨房,就被若枫看了个一清二楚。若枫显然是惊讶于眼前如此简单的厨具,望向我的目光里写满了不解。“你从前最爱各种肉食,为什么戒掉?为什么饭菜里没有一丝半点的调味?你告诉我,这些年你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若枫问的急切。我深呼一口气,掩饰掉语气中的悲伤,极力说的自然:“我向佛祖许愿,求佛祖保佑我大云国运昌隆,洛瑶愿永不食荤腥。至于饭菜不加作料,是因为洛瑶在夏国时生了一场重病,就失了味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反倒是让我改了馋嘴的毛病。”此时我真是后悔自己粗枝大叶,失去味觉也不过四年,居然就忘记了他人与我的不同,今天若枫在此,我竟然稀里糊涂地做了一顿无盐白饭。正在懊悔之中,我被若枫拥入怀抱,“你每一次撒谎,总会不敢看别人的眼睛,什么保佑大云国运昌隆,你吃斋还愿的真正的原因是宁若枫大难不死,对不对?你重病失去味觉,是因为那一次雨中离别后的昏迷,对不对?”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在耳里,犹如一把锋利的刀,一点点剥离我以为天衣无缝的面具,我失去力量,软软地依在他怀抱之中。“我不管当年你是为了什么拒绝我,但今日我找到了你,我就要带你回王都,我要你陪着我过生命里余下的每一。。。”若枫的话,被院外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元帅,宁元帅,来自京城的八百里加急报,徐州滨州城破,夏军直击王都,柳帅旧部与封华将军不和,彼此不服调配,公主要您暂缓筹措军粮,速回王都坐镇。”
原来他来江南真的是因为军务,还有军士随行,我竟然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在娶了公主后还对我余情未了。可是在那样重要的情报面前,我没有时间去计较那些儿女情长,急问若枫道:“徐州滨州城破,这是怎么回事?萧宇恒麾下有三十万漠北军,竟然能让夏军一路打下徐州,他恒威元帅是死人么!”若枫显然是不愿我过多担忧战况,依旧拥着我轻描淡写道:“夏军是取道西梁,绕过漠北发兵,我们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你放心,我们早晚会收复失地。”但我知道,战况绝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松。
他说完向门外的军士下令道:“你先回王都向公主复命,说宁若枫安排妥当后会尽快启程返回王都,有关战况细节,待回大营再做商议。”门外军士答一声是,却没有退下,只是降低了些声音继续道:“公主还有一事要末将转告,公主已于这月初八,生下了小公子,还未取名,将军是不是早些回京。。。”
那一刻我和若枫几乎是同时放开了紧握的双手,我仓皇地转身逃离,与他相拥的幸福,差点让我忘记,他已经是别人的夫君。有些人,一错过,就是一生,一刻的迟疑,就是一世的抱憾。这样温暖的怀抱,已经永远不能再属于我。纵然是我再舍不得,放不下,忘不了,但终究是留不住。
“恭喜宁帅喜得贵子,初为人父,想必往后家事军务两厢繁忙,元帅还是早回王都吧,灵洛瑶在这江南烟雨中,自得其乐,就不送了。”与其让他说出离开我的话,不如我先发制人。“洛瑶?”若枫轻轻地问着,温柔到像是在面对着一朵随时会消逝的雪花。“我在。”我背对着若枫答道,不愿他看到我满面泪痕。“我要去守卫王都了,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来江南,临走前,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你的脸?”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无奈。“不能!”我没有理由地倔强答他。
“不看,也好,来日两军对垒,冲锋陷阵时,若想起你的脸,我只怕会舍不得马革裹尸。”
那么不祥的话,他怎么可以说的那样淡然,我心里的防线,被他轻轻的一句话就冲垮,我回头,泪光闪闪,痛哭道:“别再说了,我跟你走,我跟你回王都!我们相识相恋的地方。我不管你如今是谁的丈夫,也不奢望你还如从前一般待我,只盼亲眼看你收复失地,若是你不幸战死,求你许灵洛瑶与你共赴黄泉。”若枫闻言,目视远方似在思索,许久后,微微颔首,默许了我的要求,随后伸出手掌,似要捧起我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倏然一抖,终究只是轻轻划过我的长发。
二十六章往日多情今犹记 丹枫叶落碎荼蘼[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