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都已经过去,如今再提起,又有什么意义?恒王如今权倾天下,又对你一往情深,你有了他就是有了一切,而筝儿的世界,却只剩下一个宁若枫,我除了拿一生去疼她呵护她,再也给不了她旁的任何。”
虽然他是清楚明白地在与我划清界限,但听他说起从前曾有过快乐与辛酸,仍然是把往事一幕幕带回了我眼前,缱绻旎旖的时光,恍如昨日,不知不觉泪水就停不下来。
“你可知道当年放弃你,我有多么的不甘,而我嫁给了皇甫宇恒,却多少次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你知不知道你口中所说的恒王的爱,还有富贵荣华,我根本就不稀罕,你知不知道我愿意抛弃我的生命,只为换你能重再爱我一回。”
若枫用指腹轻轻揩去我的眼泪,“别再倔强,别再坚持,如今的宁若枫,不论是身,还是心,都只能属于筝儿一个,请你忘掉我吧。”
话已经冷到这个份上,灵洛瑶要是再纠缠,就是在继续践踏自己的尊严。
我推开他的手,笑中带泪道:“我以为我们的分别只是造化弄人,就算另嫁另娶,心里依旧只有彼此,如今看来,都是我一厢情愿了,纵然你习惯了绝情,灵洛瑶却还学不会死心,你大可以忘记当日碧落黄泉的誓言,我自知不配得你怜惜,但到死也只能给你一句,灵洛瑶的爱,一生只一次,独予宁若枫。”说完我苦笑着转身,跌跌撞撞,走向往日就寝的小院。
我已分辨不出白天与黑夜,何时用膳何时就寝,皆由欢歌安排。
期间每日会有一位医师来为我诊治眼睛,听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一问欢歌才知,他正是军中技艺最高超的医师薛莫疑,早年就跟着镇北王爷做随军医师,王爷身故后,便追随了皇甫宇恒,听说那一年皇甫宇恒重病,正是他妙手回春起死回生。是以大家都要尊称一声薛神医。他能来为我诊治,自然是受了皇甫宇恒的吩咐。
除了医眼,我再无其他事物可做,几日后便觉得无聊,书籍我已经无法阅读,就吩咐欢歌找些竹简来,尝试用手指触摸辨认,虽然缓慢,但总算是可以阅读,正当我为自己的小进步欢喜时,听见有人跨进屋来,听脚步,不止欢歌一人。
“灵小姐,王爷给你送来灵药,你的眼睛有救了,再不用读这笨重的竹简了。”欢歌兴奋地说着,把竹简自我手中抽走。
我微微一笑,自桌前又摸过另一卷竹简道:“镇北王身故的大仇,若要追究,灵洛瑶也是有责任的,而且王爷放了云国贵族数百人的生路,洛瑶只以一双眼睛做交换,本就对王爷不公,怎好再劳王爷费心医治?何况洛瑶今后在王府里万事都有欢歌照料,明与盲也没什么区别,何必费工夫去医治。”
见识过皇甫宇恒的偏执,我自愧不如他的执着,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跟他纠缠一生的准备,可真要我日日面对那张邪魅的脸,或许还是这样更好。
“我错了,我不该拿宁若枫的安危吓唬你。我该知晓,你只要遇到有关他的事,就会乱了方寸。我替他们周旋,不为从你那里换来任何报酬,你要做的事情再难我也要帮你达成心愿。虽然你心里没有我,我也还是想让你快乐。只要你肯听话让我医你的眼,你跟不跟我在一起我都可以……”
若不是对他的声音如此熟悉,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皇甫宇恒口中说出。这个追逐我到天南海北的男人,终于累了吗?还是我对欢歌说的话,终于让他醒悟?
在黑暗的囚笼里蜗居了数十日,我对光明和自由真的有说不出的向往。因而我找不出理由不答应皇甫宇恒的条件。
不知这薛神医从何处寻来的药汁,点入双眸后竟有说不出来的清爽,不出三日我的双眼就可微微感受到光线,再几日,便已经可以看到身边的事物。虽然不似之前的清晰,但总归可以正常生活。
揭下眼上的纱布,我第一眼就看见伏在我床边的皇甫宇恒,他该是许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吧,连向来粗枝大叶的我,都看出来他瘦了许多。
我今年明明已经二十三岁,早已不是少女的年纪,可看着他那紧张激动的表情,再加上重见光明的喜悦,我忍不住如孩子般恶作剧,在被子下死命掐着大腿,逼出两行泪水假装哽咽道:
“我看不到,我还是看不到,皇甫宇恒,我要在这黑暗里过一辈子了,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呜呜”说着还装模作样地用双手向皇甫宇恒脸上乱抓。
也许是因为我在皇甫宇恒面前,从来都是强悍霸道的姿态,如今这般哭泣祈求,让他顿时慌了手脚,一把拥我入怀道:
“不会的,洛瑶不会一辈子活在黑暗里,一定有办法治好你,一定。”他紧紧地拥抱着我,极力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不住地重复着“一定”,与其说是在安慰我,倒更像是在鼓励自己。
因为怕自己忍不住笑,我便挣脱了他的怀抱,拉过被褥蒙在脸上强忍笑意道:
“你走,让那些随从侍女都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那被褥因为我的嗤笑而上下起伏,从皇甫宇恒的角度看过去,该是认为我在抽泣。
“好,好,我走,我走,你不要怕,如果你真的目不能视,还有我做你另一双眼睛。”皇甫宇恒此时几乎是对我百依百顺,生怕刺激到我,说完话连忙带着随从离开。待听得他已走远,回想着他方才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一通。
随后几天,除了送饮食来的侍女外,不管谁来探视,我都以伤心失落为由,将其拒之门外。我潇洒恣意地翘着二郎腿,一边啃着脆爽的大苹果,一边读着闲文札记解闷。不止一次地听到皇甫宇恒在门外徘徊叹息,我起先也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想到他拿若枫的血衣吓唬我,我便不觉得自己过分。原想多骗他几天才划算,谁知三天后,欢歌突然大叫大嚷着冲进了我住的厢房,我慌忙把手里的书本往被窝里藏,欢歌却像什么也看到,拉着我就往皇甫宇恒的屋里冲。
“王爷拿了匕首,要自毁双目,谁也拦不住,灵小姐快跟我去劝劝吧。”听了欢歌的话,我一惊,脚下连忙加快了步伐。
欢歌继续气喘吁吁道:“王爷也不知打哪听来了的偏方,说是以人眼入药,可医各种眼疾…咿呀,小姐眼睛怎么…?”我顾不上跟欢歌解释,一边跑一边直骂皇甫宇恒这个家伙胡闹。
皇甫宇恒的房门大敞着,屋里花瓶茶杯碎了一地,龙煜正和他争抢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远远听见龙煜带着怒气大骂:
“灵洛瑶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为她癫狂至此,她那样不识好歹的女人,瞎了根本就是活该,你就是挖了眼睛,她也不可能再见光明,更不可能对你有半分的感激,你不要再傻了好不好!”
而皇甫宇恒则坚持道:“我不管!我爱她,我就要她幸福要她好,我见不得她流泪的样子,哪怕有一线希望治好她,我也要一试!”
两个人争的面红耳赤,却谁也不肯退让。我真是没想到皇甫宇恒会如此冲动,大骂一声蠢货就冲上前去加入了争抢匕首的战斗,皇甫宇恒依旧死不撒手,三人争抢中,没控制住刀锋擦过我的手背,我呀的一声,退出了争抢。皇甫宇恒见我满手是血,忙丢了匕首拉住我检视。
我自知面庞是不够美,所以一向格外珍视双手,如今一道三寸长的血痕落在了手背上,我几乎气急败坏,当下就控制不住性子,对着皇甫宇恒狠踹一脚瞪大了眼睛道:
“你傻了么你!我说我瞎了你就去挖眼治病,若是我说得了心疾,你还剜心不成?我假装看不见只是作弄你一下而已,谁叫你拿若枫的血衣吓唬我来着!你看仔细了,我的眼睛,好得很呐!!”
说完也不管他听没听明白,俯身捡起地上的匕首就走。那是当年皇甫宇恒在枫林陷阱中送给我的匕首,上面还刻有宇恒二字,但是抓我进府邸时,他便把那匕首搜了去,但既然当初送给我了,那自然就是我的东西,所以我掏出手绢擦干血痕后便重新揣回袖中,气呼呼地离开,留下被我踢倒在地的皇甫宇恒,在身后痴痴道:“若是我的心能换你的命,那剜心又如何?”
他的声音弱弱地传来,我几乎要发狂了,皇甫宇恒早已非弱冠之年,当着众人的面还能说出这样的傻话,真是连我的脸面都一起丢光了,我急忙捂上耳朵,一路小跑离开,只为眼不见为净。
原想着事情已经风平浪静,第二日,我便赖在床上睡懒觉,可是院外却大清早的就满是嘈杂,扰人清梦。既睡不着,索性拉了欢歌去门外一探究竟。谁知竟看到门外停了一长串的马车,而皇甫宇恒紧盯着侍从,把一包接一包的行李往马车上搬运。
我掀开一个车帘,只见棉被,华服,吃的用的,应有尽有,我差点忘记,皇甫宇恒曾许诺过,我复明之日,便还我自由,现在他这是在亲自为我打点行装,看来他是预备今日就送我离开。看着他因为劳累而有些苍白的脸色,想到今后或许永无再见之日,我也起了恻隐之心,上前道:
“你给我带这么多行李,是诚心帮我招来土匪劫财劫色吗?别忙了,看你唇色发紫,该好好休息才是。”
也许是从来没有听到我说过关心他的话语,皇甫宇恒看着我,眼中闪过些欢快的神采,但瞬间就熄灭,没有任何征兆,忽然就用双手捂住口唇,咳喘间成股的血沫从指缝溢出。欢歌一看眼前乱象,惊叫一声冲上去扶住皇甫宇恒,家丁也四下聚拢过来。我紧张地扶住他的双肩,转念一想不由一声冷笑,松开手任由他向雪中倒去,嘻笑着对欢歌道:“这么快就活学活用跟我玩苦肉计,欢歌你和你主子配合真是是天衣无缝啊,不知排练过多少次呀?”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恶意的讥讽。可是眼看欢歌哭的声音都变了,还头一次恶狠狠地瞪着我喊:“王爷都是为了你,才会心悸发作,你不快去找薛神医来救治还在这儿说风凉话,你对那个宁若枫,甚至下人都那么好,为何唯独对王爷如此绝情!”
再看皇甫宇恒,一双嘴唇已经乌紫,双手紧紧攥着胸前衣襟,整个人蜷缩一团,嘴边还残留着血沫,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决计不是装的。我才知道,是我又起了小人之心,忙跟着家丁七手八脚将他抬进内室,薛神医也在得知消息后迅速赶来。
几剂汤药丸药强灌下去,皇甫宇恒终于止住了咳血,唇色却还是青紫,脸色依旧苍白的厉害,人也并未清醒。我与欢歌坐在床边时刻注意着他的状况。从欢歌处得知,皇甫宇恒知道雪盲病人需在十日内,以冰莲花汁液敷眼,方可复明,若是超过十日,便再无重见光明的希望。因此他动用了一切人手,四处求取冰莲花,自己也马不停蹄地奔波找寻。
他自幼身患心悸顽疾,一旦发病便凶险异常,此病无药可医,只能靠日常休养控制发病,且最忌劳心劳力,这一行他因求药心切,不管不顾自己身体,虽是找到了灵药,但自己却因不眠不休而伤了身。接着又因为我的恶意捉弄劳心费神,终于引发出了体内宿疾。
看着昏迷中仍轻轻的皇甫宇恒,我不禁为自己的胡闹多疑而羞愧,想必上次他所说的黄河渡口分别后,他大病一月,也是这心悸旧疾了。难怪他身体瘦弱,不能习武,而且极少见他动怒。想必是因为这病逼得他必须克制悲喜。
皇甫宇恒病了的消息传到了新都永福,不几日夏皇派来的太医便带着各种珍奇药草源源不断地赶来,看来夏皇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真是很上心。在太医的悉心治疗下,皇甫宇恒的病体渐渐有了起色。一日我去看他,他已经能靠着软垫坐起,只还是十分虚弱,他的身体恢复了,也该是我离去之时,我却忽然说不出辞别的话语。皇甫宇恒叹一口气,轻轻拉过我的手,无神地盯着床前帷帐,似是自语般低声道:
“可不可以不走,就像现在这样,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哪怕当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妹妹?”说完,像是连自己都不报期望,仰面重重地躺回床榻。
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我忍不住道出这些年心中的疑问:“灵洛瑶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执着,这样折磨自己。”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皇甫宇恒黯然道:“那一年的雪夜,跳下陷阱的明明是你,步步沦陷的却只是我一个,那一次偶然的相遇,于你只是生命中小小的一个插曲,可自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再无法忘记那张无邪的笑脸。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莫名地快乐,哪怕你是打我骂我,我也觉得幸福。你跳进黄涛的那一刻,我想要追随,你被绑上城楼的那一刻,我想要以身相代,不是不怕死,而是没有了你,我便觉生无可恋。可惜这些,都只是你的负担。”
皇甫宇恒自嘲一笑接着道:“从前我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打着爱你的名义,做了许多让你不开心的事,后来才领悟,真正的爱,是给对方一切的美好和她想要。你想要宁若枫,我给不了,但我能给你你期待的自由,你走吧,我再也不会去打扰你的生活,只希望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再排斥我,允许我远远地看着你幸福。”皇甫宇恒苦笑着,合上眼帘,可那无边的痛意,从他的周身,源源不断地散发而出。
我低下头,唇角微微扬起,伸手抚上他紧皱的眉头,希望减轻他的痛苦。
“若是你答应我往后再不皱眉,我便留在王府,陪你共度余生。”
“你,说什么?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啊洛瑶。”皇甫宇恒蹭的一下自床上直起身子,双手攀上我肩头,力气之大,完全不像个病人的样子。眼眸里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我,既欣喜又似不信,只催着我再说一遍。也不怪他不信,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语。
“如果你不介意我心中对你没有男女之情,灵洛瑶愿与你相伴,共度余生。但是,你我共处期间,你不得干涉我的自由,不得惹我不快,大事小事,一概由我定夺,否则——”我清清楚楚地再重复一遍,还不忘加上各种限制条件。
“我不介意,只要你留下,我什么都不介意!我什么都听你的!”
皇甫宇恒从来都是自信满满的,当年我曾那样排斥辱骂于他,他都能一笑置之,可是自从那日在枫林晚中撞见我与若枫定情,我就再也不曾见过他这样开心地笑过,眼角眉梢,都在诉说着此刻他是何等的心满意足。怕过于激动不利他身体的康复,我扶他躺下,寻思着该给他加床薄被,刚一起身,就见皇甫宇恒像被马蜂蛰到一样弹跳而起,死死扣住我的左腕,眉头拧成了川字。
那一刻我的心中涌上难以克制的酸涩,灵洛瑶,是把皇甫宇恒折磨到了什么程度,让那么一个天塌下来当被盖的男人,变的有如惊弓之鸟。我用还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拉开床边薄被,轻轻为他盖上:“睡吧,我不会再逃,你知道的,灵洛瑶说过的话,一诺千金。”
皇甫宇恒知道自己误会了我的举动,不好意思地笑笑,乖乖地躺进了被筒。我静静地坐在他身旁,目光一遍又一遍扫过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他的睫毛微微抖动着,两个酒窝深深地挂在脸上,我知道他并未睡着,只是因为我说此时需休息,他便听话躺下,努力装睡,同样的一张脸,我如今看来,怎么也不能说是可恶的,也不知当初为什么我就那么厌恶他。
曾经的确与皇甫宇恒有过很多不愉快的往事,但他数次救我,如今我已经是欠了他的恩情。至于国仇家恨,这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今日不是夏国吞并了云国,他日云国强盛了也难保不会强占夏国。所以这国破的罪责,实在不能算在他的头上,再者自他领兵,一直约束手下,并未再有屠城扰民之事发生,还保下了前云皇室三百多条人命,对其优待礼遇。
对一个战胜国的皇子,我还能有什么过高的要求?灵洛瑶这辈子得不到心之所爱,注定了一世苦相思,将心比心,何苦再难为皇甫宇恒。让这世上少一个人为情所苦,少一片痴心空负,也算这残命一条,多了一些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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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 故人来见语戚戚 寒庭花凋雪细细[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