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娃勾着头佯装吃得很香很甜，其实所有的泪水都苦涩苦涩的。面前就是摆着玉皇大帝也吃不来的龙肉，财娃也不可能没心没肺地吃得太过香甜。更何况这样一碗财奶用尽了心思，使尽了手段，想要改造好的红薯蒸面条。不管怎样掩盖，就是再倒进十碗小磨香油，这红薯还能脱却他那黝黑黝黑黏里吧唧粘口腻牙的本性吗？
可是，财娃的泪不是为红薯蒸面条的难吃流泪，财娃更难过于财奶制作她能奉献给宝贝孙子的最好吃食的那通艰难。财娃不需要思想，完全就可以回放起财奶制作这一美食的艰难过程——财奶趁着天气稍晴，抢抱进屋内的麦秸该怎样光冒烟，就是没火，慌得财奶到处去找可以临时充作引火的器物纸张。哪里有啊，就是偶尔有上三两片可以助燃的巴掌大的塑料纸，也是浑身湿漉漉的。那些潮湿的麦秸任凭财奶鼓着干瘪瘪的嘴使劲鼓吹，除了冒出一缕一缕的青烟，哪里还有零星的火苗在跳跃……一顿原汁原味的红薯蒸面条，差不多耗费了财奶一晌的功夫吧。那些珍惜的柴草麦秸，还是生产队收了麦穗以后，财奶和财爹拼抢着收回来的——没有事情的日子，财奶宁愿一连几日的茶水不尽，宁愿口干舌燥得嘴上的皮糙都层层叠叠了，也不愿烧些开水滋润滋润。渴得嗓子眼要冒火的时候，财奶宁愿不顺溜地凑在水桶边，端起葫芦瓢咕咚咕咚饮上几大口。
为啥？这没有柴草可资引火做饭的岁月，总不能还回归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何况，哪里来得血肉可吃，顶天了捉只蚊子解解多日多日的熬馋吧！可是，就为了孙娃不知道有着怎样结局的代课教师生涯，财奶居然这样奢侈，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前头的日子到底是明还是暗，老天爷你能给我指点指点吗？
“财娃，你为什么不吃，怎么不好吃吗？”财奶嘚啵嘚的间隙，终于发觉财娃的表情有些特别的不一样，黑漆漆的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杵，就是什么也没有送到自己的嘴里去，瘦削的肩膀头还一耸一耸的。
“财娃，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怨奶奶做的不好，你想你的妈妈了吗？哎，奶奶老了，没有本事了，要是你妈……”财奶终于认识到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财娃的亲妈，还是不提也罢了。
“好吃！好吃！真好吃！刚刚我被辣子辣着了。”财娃抬起勾下的脑袋，扬脸的瞬间顺便拿衣袖揩净了长长短短的泪迹。为了让财奶宽心，还狠狠地团起一大团的蒸面条全部塞在口里，堵得财娃喘气都困难。
“慢着点儿，慢着点儿，财娃，来这儿有茶，你赶紧喝上一口顺顺气！”财奶怜爱地给财娃端来满满的一大碗凉白开。
财娃的泪又滴在蒸面条的缝隙了！
“奶奶，我爹呢，他怎么不回来吃饭？回来后，我还一直没有见过他呢。”故作狼吞虎咽的财娃，连最后一根黑漆漆的蒸面条也下肚了，才想起财爹还没有吃饭呢。
“他，他吃过了，早吃过了。这两天雨大，你爹到东坡地里看看咱家的红薯被水淹着了没有？”财奶拙劣的演技真不是做演员的料，这么大雨，那些红薯要是不淹，那才叫怪事啊！
“奶奶，你也吃吧。要不我去给你盛饭！”明知道财奶的话虚假得家里连那只老鼠也能轻易看破，财娃也不忍心捅破这层窗户纸。财娃估算到了，奶奶费心巴巴地做了这样好饭食，多少总该多做了一点儿，就为他能够吃饱，平常那样。财娃豁出去了，今天就是自己肚皮再饿得哇哇大叫，也要将这多余的饭食匀给奶奶享用。
“财娃，我去盛，我去盛，你歇着！”哪曾想财娃这小小的提议也让财奶仿佛被蛇蝎蛰着，财奶颠着小脚就来抢财娃手里的空碗，能抢得过吗？
低矮的锅灶里还在热烈咕咕嘟嘟的，哪里有香喷喷的蒸面条，所有的也就几根完完整整的水煮红薯了。
“喂猪的！喂猪的！我和你爹早吃过了！”财奶还在竭力掩饰自己，手忙脚乱的时候，总掩不尽这儿那儿的慌乱。
喂猪——家里那头已经瘦成排骨的肉猪有这样贵客的待遇吗？
a
a
之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