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鬼小鬼长头发鬼。
“鬼?我还真没有见过,大爷我今天倒要看看,这鬼是不是真长得那么可怕,青面獠牙,红眼绿睛,还没有下巴颏?”就有故作胆大的小毛孩捋胳膊挽袖子,预备真要同这恶鬼大战三百回合似的。
“妈呀!快跑啊!”一边挽着的衣袖还没有挽到位,就一个没有袖子的小汗衫,还要挽吗?直接赤膊上阵就是了,没事扭哪股子无聊的大秧歌?一边也偷偷回头,那意思先观察观察敌情再说,等到看明白后面的假鬼真人,一声惊叫,尥蹶子就奔着柱娃的后影撵去。一个没有提防,小脚下面刺棱一个打滑,就把这个冒失的小家伙给摞倒在了泥坑边缘,黑瘦黑瘦的小脸更多地与黑泥来个亲昵接触,本就乌不溜秋的汗衫彻底给印成了土黄色。
财娃那声提醒的惊呼还没有及时说得出口,这心惊胆战的小家伙早立刻从泥地里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浑身的泥点污迹,一瘸一拐地往前面开跑。身后那些点点滴滴的泥点儿,想要给财娃留下盘根究底的证据。
那些多嘴多舌的丫头片子也吓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看着别人奔跑,也跟在别人的后头使劲瞎跑,一个个扭动着没有成型的平板身板没头苍蝇似的只管往前猛冲。鲁迅先生说的,吴妈也跟着别的女人乱钻,阿q又要妈妈的,这女人……
“财娃,好啊!好啊!”柱娃的老爹伸着大拇哥对着财娃猛夸的时候,财娃的脸又红了。没有来由的好事,总让财娃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这名不副实的好事背后,不会还有更大的坏事吧。这四壁露风的穷家,还有什么好事只得这位老爷亲自恭贺呢?从小到大,财爹叮嘱他最多的话就是:“娃啊,到哪儿都要低调些,再低调些,最好让别人把自己当哑巴卖了那种!”
“我们那个兔崽子,什么时候按时回来吃过饭?你都端起饭碗喝半天了,这家伙才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就是吃过了,什么时候能够在家安安稳稳呆上一小会儿,你还没有端起饭碗喝上一口汤,这东西三口两口就胡噜完了,眨眼之间就兔子神似的溜了个无踪影。你张口喊都喊不回来!夜黑那个闹腾啊,领着狼一群狗一伙的所谓朋友,把个队里队外闹腾得鸡鸭都不宁!到处都是杀声阵阵,生产队的粮食都叫他们给糟蹋了,哪天要是没有家长领着哭哭啼啼的孩子找上门来,真好像这家伙今天去了远处的亲戚家。晚上叫他睡个觉,唉,比喊睡在地下的祖宗都难!你要不拎根棍子合队里找他,这家伙都不带回家睡觉的!”提起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柱娃老爹那鼻子都差点儿给气歪了。
“现在好了,这家伙真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放学,一溜烟都回来了,丢下饭碗就拿出课本念啊念,还大家闺女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些小调皮们在外面又是吹口哨,又是学布谷鸟叫的,这家伙真好像放下屠刀的弥勒佛,只管钻在里间和哥哥共住的厢房里猫在那儿一动不动。连他妈劝他,你好歹出去和人搭句腔,不要叫他们总喊好不好。这家伙也跟没有听见一个熊样。我就纳了闷,如果说观音菩萨不吃猪肉,我倒信了,人家虔诚啊!要让这家伙闺女那样安安生生在屋里多呆上三分钟,这还真是天上那个掉馅饼的奇闻了!猪肉真香啊!”柱爹论着古经呢,怎么论到吃上了——柱爹长长的哈喇子都勾起财娃的馋虫了,最后一次闻到猪肉的香味,大约在什么时候,一年前,还是六年前?管它呢,猪肉吃着真香啊!那些软不溜丢的肥肉坨子,大大咬上一口,哇,顺嘴流油啊!
“财娃,折闹了半天,俺才知道,你居然当了你爷的老师。好啊!真好啊!这无法无天的东西,该着遇到个恶人来管管,要不这家伙还不天天上房坡遛瓦去!”柱爹的胡子多少天没有刮过了,柱妈也不嫌你烦。瞧你那一身臭汗,寨河里的水多清啊,收工的时候,你裹着大裆裤,或者赤光赤光地洗个冷水澡,多得劲啊!
“记着,这小兔崽子以后不听话了,你做先生的,就狠狠地给我打!不打不讲记性!”柱爹把全家的希望都寄托给财娃了,临走已经转过身子啦,又回头叮嘱,“打是要打的,千万别把我娃打坏了哪儿啊,我还指着他给我养老送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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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