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使劲在剩余的书本上搓拭手心的灰迹,那些厚腻腻的灰痕总也搓不下来,又在自己那身叫做什么的确良的布料制作的干净夹衣上狠命擦拭。的确良料子的啊,陈主任好浪费啊,财娃可是半件新的土布衣服都裁缝不起的。身上这件土衣,论起历史来,几乎可以放进那什么博物馆做展览品了,比那件有名的金缕玉衣都不逊色多少。人家这的确良,都这样浪费,端着公家铁饭碗的陈主任就是不一样啊!
“好好好好!”财娃连声应着,恭恭敬敬赶紧地伸双手接过,其实陈主任刚刚拿出,还没有来得及拍打的时候,财娃已经看得差不多明白了。那是一本最老最老的,上面的老繁体字,或许连财娃自己也不能认得几个。可是,在没有更多有用替代品的情况下,就是老司马家的也可以作为学习现代语法最好手段的。
“谢谢!谢谢!”财娃这次的道谢真的发自内心的恭敬。
“睡吧,睡吧!财娃,都几点了啊,再不睡明天早上你能起来给娃们上早自习吗?”每夜,凑在稀缺的洋油灯下头悬梁锥刺股用功的财娃总被财爹催促了又催促。财爹原来真的不愿打扰儿子用功的:“那是老厚老厚的经书啊,一本比十本黄历都多吧!”就这,财爹都打心眼里肃然起敬了,爹呀爷呀,咱财娃有本事了,那样大部头的书,财娃都看得懂了。咱家的祖坟上终于可以立高旗杆了!
可是,财爹自己都不晓得睡到第几个囫囵觉了,睁眼的时候,财娃还在小声地嘀嘀咕咕:“这个字念yyue呢,还是yle”要不就在那里发呆:“这样解释行不行?一半的江水在瑟瑟发抖,一半的江水是红的,有没有道理啊?没道理啊,谁拿尺子丈量过,江水真的只有一半是红的吗?”就是勉勉强强睡着了,财娃还能如醒着的时候那样说梦话:“卖东西我知道什么意思,可是,说这个人忒不是东西了,又是什么意思?在叫嚣乎东西里,东西又是什么意思?这语文怎么这么麻烦呢!”
财爹不仅心疼那油啊:“娃呀,洋油可是一毛钱一斤啊,还要油票啊!咱家哪里有票啊,咱这点油可是老爹我排了两宿的队才高价买来的,你还是节省一点用着吧!一宿两宿用完了,以后日子咱只好当睁眼瞎了!”相比于身外之物的洋油,财爹更心疼自己这唯一嫡亲骨血的小命。娃呀,你妈走得早,你爷走得早,你可千万不能走早了啊!这学校,真要你夜夜这样熬油拼命的话,娃呀,你还是回来咱老老实实扒坷垃吧,别的娃子可以扒土垃挣工分,只要有把子力气,咱也可以照样挣工分吗。只要勤快些,人勤地不懒,有把子力气,咱把自留地的体己庄稼小心收拾好,不忙的时候让你奶到沟边多扫些碎草末子,咱家应该有吃有喝有烧的了吧。晚两年,再给你说上一房小媳妇,我不很快就有小孙子可以抱抱了。唉,前头那个五弟,岁数还没有我大,孙子都咿咿呀呀快会说话了!娃呀,你的媳妇是不是还在你丈母娘的哪个大腿上转筋呢?
“上课!”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财娃再次一脸严肃地站在讲台上的时候,财娃的中气是充沛的,声音是足够响亮的,至少财娃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头一次失败的口令,颇让财娃闹心了很久——回家上学的路上,心事重重的财娃不知道对着空无一人只有根根光秃秃烟杆傲对蓝天的白地喊了多少声“上课”啊!
“起立!老师好!”那些还沉浸在课间十分钟快乐的学生们,先是一愣——这“上课”的口令多么熟悉又陌生啊!立刻又清醒过来,先由班长慌里慌张地下达了不甚嘹亮的口令。
“老——师——好。”班长的积极,并不等于其他的学生也那样激灵百倍。过惯了上学就是干活,干活就是上学的习惯日子,忽然就要翻开这做梦也梦不到的教科书,几乎所有的少男少女们都格外陌生得慌。心里好像揣着几只小兔,想放下,又不知道哪里才是这兔子可亲的安乐窝。
“坐,坐,坐下吧。”学生的反应使得财娃更加心慌慌,意乱乱,下一步怎么办,财娃绝对地没谱,可是这些差不多都要和财娃肩并肩一般般高的那么多眼睛可在盯着自己呢。大幕已经拉开,好歹就没有重新合上的道理啊!
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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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