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娃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
“切，20斤啊！”财爹哑然失笑了，虽然他早做好财娃所谓的工资要稀少的准备，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稀少居然少到这样程度，不过，财爹才不会气馁呢，“唉，工资少就少吧。外好挣俩，总吃个清闲饭，就他那小身板，跟着劳力到地里干活，力气没有少出，汗不知道流了多少，年下生产队分红的时候，有没有他娃子的，还真难说！”
“不对，是这个！”财娃很想和财爹开个玩笑，依旧举着两根手指在那里晃悠。
这下轮到财爹吃惊了，可是他混沌的脑壳里完全没有做好这样的吃惊准备。财娃干得那叫一个啥活呀，天不亮就去学校，鸡都回窝了才回来，时间熬得是怪长，可不就是拿着课本整晌嘚啵嘚啵嘚，还几个老师教一班学生，也没有见教出几个大学长出来啊！
“200斤啊！200斤小麦啊！”财娃越发得意起来。
“小声些，小声些！”财爹慌张做了压低的手势，等到看清自家这孤零零的房子四周没有路过的人，这才不相信地小声问，“娃呀，你刚刚说你们发了多少麦子呢？”
“200斤呢！”财娃不明白财爹为什么会这样胆怯起来，这小麦明明是他的工资啊，自己又没偷又没抢，为什么还要做贼似的，那么小声说话呢？
“真的200斤？”听明白的财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使劲拿烟熏过的手指甲仔细抠抠耳朵，陈年老灰都给抠出干净了，这才听得明白了，还拿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
“对呀，你看，这是大队开的粮条：九生产队，见字后请付给郭喜财小麦两百斤！盖着大队的印章啊，怎么会假？”财娃从财奶手里拿过那纸片，指着上面的字条昂昂对财奶和财爹说。
尽管连1都不会写，2都不会认，财奶还是瞪大了昏花老眼，和财爹一起随着财娃的指点认真看着那神奇的纸片，然后又一起说出自己的幸福来：“200斤啊，真好！”
“真好！有学问真好！”财爹这才相信了财娃的真话似的，也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纸片，那粗糙的大手掌在那纸片上喜悦地摩挲着。那感觉，比那年接了财娃的妈妈回来，财爹有满肚子的欣喜，满腔的幸福，想要对面前这个天仙似的女人说道说道，可惜，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吭叽了半天，才憋出俩字：“咱睡！”
“200斤！200斤！”财爹拿着那纸片都不晓得咋样来表达自己的愉快了，念佛似的念叨了无数遍，还验真票那样将这薄薄的纸片对着已经落到半腰的太阳验验光，又拿了一年也用不上一两回的老化眼镜，将那张纸片上的字一个一个认真地读上一遍：“见字后请付给郭喜财小麦两百斤！”然后吼出一个“好！”
“娃呀，说，给奶奶说说，今夜黑，你想吃什么？奶奶是给你煮个鸡蛋呢，还是做一顿好面条？”财奶张着没牙的嘴，真的无法表达自己的兴奋了，拿围裙不住地掸着财娃身上身下也没有见多少灰尘的衣襟。
“吃啥呢，还是做红薯稀饭吧。”被兴奋冲昏了脑壳的财娃，这个时候才冷静下来，这个破场烂院的家真如填不满的旋坑洞，自己那一点点好面，有什么理由值得大肆铺张浪费了，也许过不了今晚，这些白花花的好面都会成为那些债主们的碗底美食了。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
“可不依，可不依！今晚咱家一定要吃顿好吃的！这是财娃挣来的，一定要好好犒劳犒劳咱家的有功之臣！”没有想到，小时候领着财娃到县城赶集，财娃闹着要吃一分钱一把的糖豆，来来回回说了两路好话，财爹最终也没有给财娃买个糖豆的影子出来。财娃的记忆里，财爹一直就是老抠的代名词，哪曾想今天最不愿意节约的还是这老抠了，“妈，先去给财娃煮个鸡蛋，再烙几张好面煎饼吃吃！”
等到那张带给全家无数喜悦的纸片又乖乖回到财娃的手中时，财娃这才发觉，那张纸片被财爹捂得老热老热了！
门外，老天干冷干冷的——如果你有了鼻涕，没有及时擦去的话，几秒钟的瞬间，就会结成溜光溜光的冰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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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十七[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