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八年的春雪落在临安城头时,陈砚秋在废弃的贡院墙角发现了一株从砖缝里钻出的野梅。梅枝上挂着的不是花苞,而是几片泛黄的纸屑——细看竟是某年科举废卷的残角,被风雪磨出了毛边,却还隐约可见朱笔批的34;不取34;二字。
他咳了两声,喉间泛起熟悉的血腥气。三年前中的那支女真狼牙箭,箭头上的铁锈早已沁入肺腑。太医许慎柔说这是34;墨毒34;,因箭矢曾射穿过浸满苦蘖酒的雕版。
34;找到了。34;
薛冰蟾的声音从烧焦的明远楼废墟传来。她的璇玑匣如今只剩半边齿轮,却仍精准地撬开了地砖下的暗格。取出的不是密信,而是半块孩童用的端砚——与北斋34;刻童34;那方恰成一对,砚底同样刻着34;墨池九窍34;,只是字迹更为稚嫩。
陈砚秋接过砚台时,指腹触到一丝余温。翻转细看,砚池里凝着层透明的蜡,蜡下封着几十粒黍米大小的泥活字。最微小的那个34;仁34;字,笔划细如蛛丝,却仍能辨认出孟九皋的刀法。
34;南剑州的孩子......34;薛冰蟾的银簪挑开蜡层,34;把活字术刻在了砚台里。34;
春风突然转向,带来西湖水汽的潮湿。陈砚秋望向残存的贡院大门,那里新贴了金国科举的告示。女真文字旁附着的汉译歪歪扭扭,将34;唯才是举34;写成了34;唯财是举34;。几个衣衫褴褛的蒙童正踮脚描摹,用木炭在墙上临写错字。
砚台里的泥活字突然开始崩解。
陈砚秋慌忙合拢手掌,却止不住那些微小字模的碎裂。黍米大的34;义34;字先裂成两半,接着是34;礼34;字化作齑粉。就在最后一个34;信34;字即将消散时,墙角的野梅突然抖落纸屑,一片残卷正飘入他掌心——上面用血写着34;活字可碎,文心不死34;。
34;看。34;
薛冰蟾突然指向地面。崩碎的泥活字在春风中打着旋,竟在青砖缝隙里排出了《论语》的片段。更奇的是,砖缝中钻出几株青蒿,嫩叶的形状恰似篆书的34;文34;字。
临街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队金国文吏簇拥着辆囚车驶过,车内关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陈砚秋瞳孔骤缩——那是绍兴二年的状元张九成,因在策论中写下34;金人虽强,终是夷狄34;被流放海南,不知何时又被抓了回来。
老状元的手脚都已折断,却仍用下巴抵着囚笼,在木栏上磨出深深的刻痕。囚车经过贡院废墟时,他忽然昂首高歌,唱的竟是《诗经·黍离》的变调。血沫顺着胡须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出个残缺的34;王34;字。
金国文吏的鞭子呼啸而下。
鞭梢扫过墙角的野梅,带起一阵纸屑纷飞。某片残卷飘到囚车上,老状元突然用牙齿咬住。陈砚秋看见那纸上露出半个朱批的34;取34;字——是当年某份中第试卷的残角。
34;活字......34;老状元含混不清地笑着,血染的牙齿啃咬着纸片,34;活字死了......雕版还在......34;
囚车远去后,陈砚秋在青石板上发现了几道新鲜的刻痕。那是老状元用指甲抠出的印记,连起来竟是半幅《禹迹图》的轮廓。更令人心惊的是,刻痕里渗出的血珠并未随意流淌,而是沿着砖缝既有的纹路蔓延,渐渐勾勒出黄河与长江的水系。
薛冰蟾的残破璇玑匣突然发出蜂鸣。
她跪下来,将半边齿轮按在血痕上。机括转动声中,齿轮竟自行在青砖表面刻出
第100章 梅花落[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