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他如大仇得报了一般,手持着文明杖,心情爽朗,大摇大摆地离开邮局。
李知之心里空了两拍,胸口一抽一抽的,连忙拔腿,去往北火车站那边的另一家邮局。
对于男人说的话,她没全信,但也没不信,脚步明显慌乱,也加快了。
火车站的这家邮局,是专为居住在这附近的达官贵人们办理邮政业务的邮局,原先李知之是只来这家邮局,后来一连三月,写到燕城的信都石沉大海,她想多种可能性,才去的码头那家邮局。
显而易见,这边的人更少,所以服务的也更周到,远远地看见她,就告诉她没有她的信。
这下真的李知之真的慌了,她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谢公馆。
彼时谢东刚收到来自北边儿的信,他撕了信还没解气,一脚踹在桌子上。桌子没动,他倒是被自己腿上使的力气反方向蹬出去了好几米。
仆人过来报信儿,就跟一根烧着了的火柴点了谢厅\/长这个炸\/药似的,摘了白手套一下下打在仆人脑袋上:“你猪脑子吗?每次都问!说我不在,有要紧事!告诉她我去忙了!不会干事,编瞎话还不会啊?我养条狗还知道给我看门呢!”
仆人点头如捣蒜,连连称是,屁滚尿流地跑出去回话了。
他脾气起来了,久久下不去,心头火都快烧到嗓子了,铁青着脸拿起电话,过了一会儿又放下了。
他这么生气,其实也不怪他。
李知之只是慌但没有实证,但他可是老早之前就知道他哥落在东瀛人手里了。
那帮东瀛人现在在垂死挣扎,李知之急,他更急,但是他没办法啊!
急能把他哥急出来吗?要是能的话他现在急死都行!可关键不就是不行吗!
而且他不想看见李知之,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他了解他哥,心思缜密,否则也不会在东瀛人手下那么久了,还一直高枕无忧。
怎么偏偏这个李家小小姐一出现,他就被东瀛人抓到把柄了?
尤其是联想到去年在李家,谢怀对她反常的表现,现在要有人说谢怀被抓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谢东绝对不信!
在家里,大奶奶从不与家里说起燕城的事,仿佛她们从没在燕城居住过一般。李知之在外面流连了一天,过去与生人说话就紧张脸红的她,逼着自己与陌生人搭话,买了报纸请他们读,拼凑出了燕城的近况。
不太乐观,但也没白天那登徒子说的那么差,战\/争导致南北方之间数条线路堵塞,所以信件也许丢失,也许堵在路上,也是常有的事。
濒临绝望的人,面对一点点极小的可能,也觉得是巨大的安慰。李知之听到这些消息后没那么慌了,同时也开始计划着,该怎么回燕城。
她不能跟家里说这件事,现在去燕城太危险,她们一定会阻挠她。可是不跟她们说,她不知道怎样才能有钱买到火车票。
她不识字,没有特殊的技能,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换来钱的渠道。
她甚至想过徒步走回燕城,但细想来,实在是太天方夜谭。不认路不说,现在这样危险,她也许还没离开申城,就已经横尸街头了。
一筹莫展之时,李知之得知了赵堇和密斯李的事。
赵司\/令之所以要来跟她们李家道歉,也不光是因为要道歉,而是赵司\/令早在李家来申城之前,就已经宴请了亲朋好友,广而告之了赵家和李家的亲事。
赵司\/令要面子,想让李家原谅赵家以后,大家表面上还是风风光光把这事儿给办了,至于私底下,打碎了他的牙,他也能往肚子里咽。
赵堇其实也挺喜欢李知之的,但那种喜欢,就跟喜欢小猫小狗没区别,愿意逗她,在国外的时候也愿意给她买些新鲜的玩意儿,但他不可能只喜欢她。
所以,对于密斯李的事,他也觉得挺对不起李知之。主要是担心小姑娘脸皮薄,回头想不开,万一再为他跳了河,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但是当他得知李知之真的很快就接受这事,并且欣然同意他假扮婚礼时,他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里哪块难受,跟被蚊子叮了一下但没起包,找不到咬了哪,但就浑身痒痒那种感觉似的。
但赵司\/令管不着,他很是开心,包了半个月的申城晚报,就为了宣扬他儿子的喜事。
哪怕未来他真正的儿媳妇儿,只能在其他人眼中成一个妾,他也通通不要管,只要当下风光。
1945年的夏末秋初,李知之和赵堇热热闹闹地办完了婚礼,到了晚上,客人还在,他俩多少得意思一下,睡在新房。
李知之拆了头上密密麻麻的卡子,洗了热水澡准备睡觉,出来就看见了传说中的密斯李,一个同样留过洋的时髦女人,分外妖娆地贴在赵谨身上,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充满敌意的。
李知之冲着她疲倦地笑了下,丝毫恶意也无,她绕过他们,拿了床小被子:“我去客厅睡。”
“别,之之。”赵堇甩开密斯李站起来,抓住她的胳膊,“外面冷,你别去,而且……我能跟你聊聊吗?”
空气在一瞬间陷入静默,只剩下密斯李捋头发时耳环和手镯的磕碰声,仿佛是在宣誓主权。
赵堇抓着她,回头对密斯李说:“你先出去,有事我会叫你。”
密斯李白了李知之一眼,不情不愿地扭着腰出去了,出去前,还拿头发甩了她一把。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后,赵堇组织起了语言,他在今天爱上李知之了,试图给她完整的自己那种爱,超过了对密斯李的爱。
但是让一个刚跟他退了婚的妙龄少女重新接受他,必然是需要诚恳一些的发言,安抚她受伤的心灵。
赵堇风流倜傥,家大业大,投怀送抱的女人数不胜数。在赵堇心里,他对李知之的这份心意,已经是他能给女人最大的荣誉,所以他根本不会想到,李知之会不在乎这件事。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李知之先问他:“小舅舅,你能借我点钱吗?”
赵堇一愣,本来想问她要干嘛,但觉得这样显得他有点扣扣索索的,所以直接问:“要多少?”
李知之比了个数,赵堇吓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不想问的话还是问出来了:“你一个小女孩,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舅舅我求求你了,我必须要回一趟燕城。”李知之眼泪簌簌往下掉,她脸上没有妆,就是哭出了破碎的清透感,哭的赵堇心疼急了,情不自禁地抬手给她擦眼泪,“我不在这,你跟密斯李也正好可以甜甜蜜蜜的生活,不是吗?”
他给她擦泪的手一顿:“如果我告诉你,不是呢?”他压低嗓音,又往前凑,贴着她的耳朵,“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李知之闻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办法了,她最后的希望,竟然被自己亲手打碎了。
谢怀,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等着我。
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活见人,死见尸。
生同衾,死同穴。
赵堇是真的爱上了李知之,他一改常态,不再天天去各种饭局酒局,不再和兄弟们花天酒地玩到后半夜,也不再在牌局上和小姐太太眉来眼去,一心一意地守着她的新婚妻子。
他也考虑到了密斯李会找李知之的麻烦,在对方有所行动之前,就提前下了令把密斯李一家轰出申城。
提着大包小包离开的那天,密斯李的母亲拧着她的耳朵骂了两条街:“你明明知道人家有婚约,让你不要招惹有妇之夫你不听,这下好了,全都是报应!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这话传到赵堇耳朵里的时候,他满意急了,他最爱看的莫过于有人争他抢他,为了他争风吃醋,他也相信,李知之一定会因此感动,爱上他。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李知之会跑。
不仅跑了,还拿了他的钱。
离开之前,她给他留了一封信,放在他扁了一点的钱夹下面。
她认识的字不多,反而会写几个东瀛字,其他不会写的就画圈,赵堇看那个信就跟看天书没区别。
唯一能看懂的就是她拿她的钱回申城了,看样子是要找一个人,看样子还有还他钱的打算。但至于她画的要找谁,赵堇就破译不了这个堪比摩尔斯电码的信。
但不管怎么样,她是走了,回燕城了。
他们的新房离火车站不远,赵堇听着火车鸣笛声响起,想着或许这辆车,就是带着她离开的车。
去拦车?
来不及了,也没必要了。
或许人呐,这辈子,就是得不到最想要的。
赵堇抬头看着白茫茫的天,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想着大概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所以这辈子要被她这样唾弃,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第 79 章 知之为知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