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大丈夫不吃嗟来之食，卓老六本来也最看不上花女人钱的兔儿爷，但眼下真是没办法了，媳妇儿大着肚子，他连请产婆的钱都没有，否则也就不至于大早上天不亮四五点钟起来干这个，他鼻子一酸，冲姑娘道了声谢，说道：“姑娘你放心，我卓老六以后天天在这，就算不摆摊，我也在必这干别的，半年后你来找我，我一定把这个钱还给你！”
李知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顶上的西洋钟，已经六点四五了，她转身朝售票口走过去。
每走一步，心都砰砰砰地跳三下。
就快要回去了，就快要见到他了。
“姑娘等等。”身后传来粗矿嗓音的同时，一个尖锐的硬\/物，抵着李知之的后腰。
战\/争使世道混乱，有些人，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是缩头乌龟，叫爹喊爷爷，但在弱小面前，从未曾改过耀武扬威的嘴脸。
男人把刀往前，扎着她的皮肉出了血，洇了一层在袄裙上没透出来，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跟我走，不然我让你死这。”
不行。
不能死。
这是李知之下意识的第一个想法，至少，她得留着一条命去见谢怀。
她跟着刀尖指引的方向走，但当她看见必须得进窄小死胡同时，无力的绝望冲破了心底。
卓老六其实好早就注意到那个戴着紫色棉帽的男人，他是跟小姑娘同一趟火车，但不同车厢下来的。
开始那男的一直跟着她，一开始卓老六以为他俩认识，但是后来她来买煎饼，看他迟迟不过来，他才明白过来可能不对劲。
刚才他俩转身侧过来，卓老六看见了姑娘后腰那道泛着寒的白光，但他打算就当没看见。
火车站人来人往，鱼龙混杂，见到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他和这边的其他人一样，秉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要是过去，说没准人没救成，还得把自己搭上。
再者说了，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不管怎么着，他觉得那男人能留她一命，可他要是过去，那就未必了。
那怎么行呢，他可是有媳妇儿的人，媳妇儿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横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没爸。
卓老六这么告诉自己，并且说服自己，他的行为是正确的。可当他低头，看见左手里攥着皱皱巴巴的钱，忽然就做不到坐视不理了。
他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赶到死胡同里，姑娘竟然已经跑了，翻墙的背影还能看见她白花花的大腿一半露在外面，不知道在他犹豫的那会儿，她做了什么，能从这三个男人手里金蝉脱壳。
卓老六一边跑过来一边喊警\/察来了，那群人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姑娘会翻墙，冲过来的卓老六也正好分了他们的神，他们回身看见送上门的卓老六，就把气都撒在卓老六身上。
李知之翻墙到一半，瞧见卓老六被他们抓着，踹到在地上。
卓老六捂着头大声喊：“警\/局在左边！”
警\/察和李知之一起赶回到胡同里，那群男人已经闻声提前跑了，只剩下卓老六躺在地上，浑身蜷缩在一起，嘴里喊着疼。
他身上被揍的青一块紫一块，但幸好警\/局离这不远，他们赶回来的快，卓老六只是受了皮外伤，还能走路，还能推着煎饼车回家。
虽然摊主赶去救李知之的时候，她已经跑了，但或许如果他没有出现，她不会跑的那么顺利。而且他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等事情解决后，她与摊主道了谢，摊主摆摆手，一副送瘟神的嫌弃：“要谢你就谢自己那份善心，赶紧走赶紧走，别在我面前碍眼了。”
她咬了咬手指甲，纵使心中有谢意，也没再纠缠。她赶时间回燕城，没和任何人说，她为了保命，刚才最一开始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出去，才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得以逃生。
那群人跑了，钱也被带走了。
人在火车站，却已经没有了买票的钱。
直沽距离燕城，坐火车要两个小时，但火车票不能赊账买，她心一横，走回燕城。
走路不比坐车，体能消耗极大。路上实在饿得不行了，李知之就向路边的商家要一些，她衣服华丽，有些好心的商家信她会来还钱，给些不值钱的吃的也就给了，李知之就这样延街乞讨，走回了燕城。
北风冷凛，吹到脸上像是刮了带刺的树枝，不把皮肉划开誓不摆休。
燕城不像传说中蛰伏了许多东瀛人那般，大街上人少的可怜，除非偶尔路过几只枯瘦的乌鸦，否则周围就像死了一般寂静。
李知之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看上去跟无家可归的人也差不多了，门可罗雀的商家不再肯再施舍给她饭，饿极了，她就去土框里找些吃的。
大家都吃不饱的年代，谁家也没有余粮，垃圾桶里剩下的纸渣子，为了活命，李知之也只能将就着吃下去。
人在有自己想寻追的远方时，苦也甘之如饴。
偶尔能从土框里找出些馊掉的粮食，都已经是很满足的事。
六天半，她终于回到了平绥。
第 80 章 知之为知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