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准备开口,就听见纪忘舟冷淡的声音。
“她不会去。”笃定,肯定的陈述句。
就那瞬间倔脾气上来了,她偏反着和他干:“我要去。”
…
三人上了管家的车,纪闻夏坐前座,他俩在后面。
左右窗一边靠一个,全程没有交流,中间像隔着条泾渭分明的河流。
而纪忘舟坐姿很冷淡,一直低头玩手机,丝毫没有想要开口的欲望。
姜听玫坐窗边,看外面景物,飞速掠过,细细回想刚刚的事,她还什么都没说呢,是他拒绝了她,他生个什么气啊?
这么想,心里也有点气,别扭着,不去理他。
到了宴会场地,外厅是草地,鲜花,香槟聚成高塔,有乐队在空地前弹奏演唱;内厅罩着华丽的水晶灯,留声机里播放的音乐是一段很出名的钢琴曲,蛋糕小吃分布在各个角落,穿西装礼裙的男女皆举着酒杯在应酬交谈,衣香鬓影,一室华贵。
管家徐叔带他们进了宴会厅,只一会功夫,便有好几位穿着西装的男士上前给纪忘舟递名片。
生意场的人互为利往,献殷勤也是为了讨好处,自上次招商会一见,纪家长子地位显然可见,外界都认为他会是以后的纪家家主。
不能讨到好处的,混个脸熟,以后也自然便有机会向上攀升。
可纪忘舟厌恶这些讨好奉承的人,小时候在佛祖面前都见过太多虚情假意。他见过第一年一起许愿永远的男女,为女生治病求医的男人,甚至说愿意用自己寿命换她健康,可第二年来怀中姑娘却早换了新人,他还拿真心许愿永远,乐此不疲。物是人非,不过是虚伪。
现在看见这些人的如挂一副面具的嘴脸,就犯恶心。
他没给那些人一个眼神,眼皮薄,目光又似刀锋,冷冷的,割过去,直接忽略那些人的夸赞奉承,绕了楼梯上二楼。
盛雪兰在楼上将这些全看进了眼底,哀哀戚戚地对纪津承开口:“先生,您不看看您大儿子如今的风光,宴会里那些生意场上的商人,第一个攀结巴附的倒是他了。”
“他一进来,就迎上去了。”抿了口红酒,她语气有些落寞:“也不知凌阳以后要是靠着他这个大哥能不能过得好,”叹了口气,她道:“做母亲的终归是要为儿女操心啊。”
纪津承脚上盖着毯子,一手搭椅边上,唇角淡笑,有些欣慰:“忘舟是大哥,该做表率,应酬学学也好。”
盛雪兰有些尖酸地问:“是吗?”
“可是您的大儿子是一点没把那些商人放眼里啊,一声不吭,一个眼神就把他们全吓走了。”
“孽子!”纪津承突然发了火,不住地咳嗽起来,勾着腰连着肺腑都疼。
盛雪兰连忙过去扶着他背,轻拍,柔声道:“先生您别生气,再怎么说忘舟他还是你儿子不是?”
这些天纪忘舟在家的表现纪津承都看在眼里,成天没干一件与公司事业有关的事,不是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就是跑家庭私人医生那去一整天见不到人影,回来了难得陪着他们,也都敷衍了事,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好像很金贵。
送他学佛,佛说忘情,他还硬是把什么亲情都忘得一干二净,竟连基本的礼数尊重都没有了。
还有那以前喜欢的莺莺姑娘,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主动嘘寒问暖,关切备至,他却硬是不给人家一点好脸色。
他是很喜欢那个小姑娘的,家境清白,人长得也乖巧好看,再说毕竟是他少时认识喜欢的姑娘,人家也喜欢他,他便同意留在家里。
他倒好,顺是顺了他们的愿,让那莺莺跟她旁边,可就是从没跟她主动说上一句话。
人莺莺小姑娘都哭了好几次了,说是不是忘舟哥哥不喜欢她了。
他也说不得,这么多年没见过他对谁动心,连年少时喜欢的姑娘也能不喜欢了,去了寺庙果真是成了六根清净,不染俗世的仙人了,是真要应了那一辈子不结婚的誓么?他只觉得讽刺。
更加后悔幼时听了她妈的话送他去寺庙修佛,还发了那亦真亦假的誓。
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薄情冷性的脾性,他看了就来气。
“他是我儿子,”抚着胸口,咳得面色都发白,也压不了那怒气,“可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成天在外面搞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我真恨以前送他出国学那东西的时候没打断他的腿!”
“现在成天扑在那没用的东西上面,一点家里的事也不做了,到宴会来竟也还敢认清高,冷眼相对了!”
“就他妈仗着是我儿子,不知天高地厚!”
“咳!……”重重一声,咳出一口血吐在手心。
盛雪兰吓坏了,连忙叫人请私人医生。
二楼不是招待客人的场所,上面的人瞧得见下面,下面却没法往上看,隔音做得也好,他们这一番对话争吵楼下的人都没听见。
唯独上了楼的他们,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还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过来,匆匆忙忙地走路,撞了纪忘舟一下。
姜听玫站在旁边,清楚地看见,那一下他整个人好像无力地往后靠了下。
他很难过吧,从小热爱的事,努力想要做出成绩的领域被他的父亲否定得一文不值,甚至他父亲认为他所有所取得的一切社会地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依附于他。
他被自己所尊敬的父亲看成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胸口堵住一样,说不出的难受,她看他神色没有变化,只是表情几乎没有,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他一声不吭,他会有多难过啊。
纪闻夏呆在原地,她还太小,可也觉得这些话太过伤人,她不敢去说,也害怕去说,只能手足无措地抱着膝盖蹲在墙角。
咬着唇角,一言不发,姜听玫走近,站在纪忘舟面前,抬头直视他眼睛,然后踮脚伸手抱住了他。
眼眶酸涩,看见他这个样子她都要哭了,可还是笑着告诉他:“阿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永远也不要告诉别人哦。”
闭眼,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和他的呼吸声,她把自己的心剖出一个口,挖最深的伤痛给他看,她悄悄地说,声音也好轻,“我怕狗,很怕很怕很怕。”怕到要发疯。
眼泪划过脸颊,落到下巴上,姜听玫只感觉到身后那双手收紧,用力地,想要用力把她嵌入身体里一样。
胸肋骨硌在他的骨骼上,紧紧的生疼。他们拥抱着,紧到几乎分不开彼此了。
姜听玫不知道,那时候纪忘舟也很想告诉她一个秘密:他爱她,一败涂地,荣光之巅都爱她。
可说爱只会让她后退,便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在行动上,他拥她入他的生命里。
“我永远不会让你受伤。”他许下承诺,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他们能听见。
闭了眼睫,眼泪把睫毛沾湿,顺着眼睑往下掉,姜听玫弯了唇角,从心底里很开心地笑,“好。”
下巴磕在他的肩上,十指抚着他后背脊骨的弧度,她很认真很坚定地开口:“阿舟,你很棒,你一直都是,你很厉害。”
“除了我以外,其他人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她笑,眼里都是泪,轻轻问:“你信我吗?”
这么多年,不理解的声音,质疑的声音,嘲讽的声音从没消失,在脑海里生根,发芽,再难,也是他一个人就过来了。
可是现在,他最爱的姑娘和他说,那些人说的话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都是自以为当着佛祖面许下的真心一样假的东西,否定那些。只是为了安慰他让他不那么难过,他觉得自己真是幸运。
微末尘世,还有可以热爱的珍宝。
心脏迟缓跳动,姜听玫忽然想到过去,想到那些在自己独自一人黑暗里度过的时光,如果有他,她是不是就不会怕了,就不会再受伤了?
是不是,原本她也可以很好的爱人?
不过现在,她不贪心,她只想能够这样陪在他身边。她多庆幸他出现在她生命里,烛火一样,将肮脏黑暗的过去燃尽。
眼泪好像止不住,她觉得这个拥抱,如果时间流淌不到终点,他们也没有分开的必要了。
纪闻夏看着他们抱了好久,久到她都记不清时间,她觉得可能她哥也没那么难过了,所以起身偷偷走了。
一离开那个隔间,出了门,就看见一身明黄色纱裙的黄莺莺。
她站在那里,不知多久。
可却早已经是满脸泪水了。见了她出来,她手抹了一把泪,她转身就跑。
纪闻夏无措地看着她跑远了,不知怎的,她觉得她不像那种很有心机的样子,她可能是真的只是喜欢她哥哥而已。
躲着哭,也不说一句话。
第 49 章 49[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