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对郑屿陆的印象只有两处,一处是他枪法精湛,在战场上甚有以一敌百之势,一处是他阳奉阴违,做起事来佛口蛇心,东境战火燎原时,他以收养妇幼为由将一些流离失所的孤儿寡母带回营中,实质却是让孤儿受其使唤,让寡母为军取乐。雪狼军统领白烈在得知此事后,将涉及的百余雪狼军士军法问斩,而郑屿陆,却因其父在朝为官及战事所需等诸多原因,被暂留下来,从校尉降成了普通将士。
显然,郑屿陆对白烈心怀怨恨,刚才他自己提到白将军三字,眼里就露出了轻蔑的光,现在又有人提到白烈二字,他的神色已然从轻蔑变成了露骨的凶恶。
“不然呢,他没点姿色,怎能让皇上用他那么久?尤其是上次私传矫诏放火烧山,他间接害死了多少东境流民?嘿,这事儿可真绝,我听说白烈还去皇上面前负荆请罪,皇上最后真没定他的罪,只是将他手下那个叫沈非欢的小贱人给打入天牢,不了了之,看来在咱们皇上眼里东境人的命,真不是命。”
郑屿陆轻薄一句,却引来蔚凌了的目光,还不急说话,身旁的墨池倒是先惊了起来:“沈非欢?沈非欢是雪狼军里人?”
好在他有些自知之明,这种场合话自然不能乱说,他竭尽全力把自己嗓音压到最小,小到只有身旁的蔚凌能听见。
此时席间又是唏嘘不已,七嘴八舌谈论起了这件事,郭献侯喊了两声没没喊住,最后猛一拍桌,震得周围纷纷止去话音。
“诸位能有如今这无话不谈的关系,甚好,甚好,只不过闲言闲语茶余饭后,今日我请诸位来,不是开茶会。”
说完,他不耐烦地举起右手,往空中勾勾手指,殿外随即涌入如一群貌美女子,有的栖身座旁,有的带琴而奏,有的步伐工整,于大殿中央翩翩起舞,这沉闷的宴席总算有了生机。
一场演出只是开胃菜,郭献侯只给了酒杯没给酒,蔚凌心中也是纳闷儿,等歌舞结束,殿里又静下来,郭见朝才缓缓起身,笑脸相迎地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拖上来吧。”
殿内一片静寂。
众人看去殿门,只见几名官兵抬着一个“大东西”走了进来,“东西”上搭了一张盖布,看不清究竟为何物,但蔚凌却察觉到若有似无的妖气,心中的警觉不禁盘绕而来。
东西放下后,官兵依序推出,大殿的门随之关上,“咔”的一声闷响,光线暗淡,气氛古怪。
“今天我之所以没给各位上酒,是因为我为各位准备了比酒更好的东西。”郭献侯也不卖关子,东西刚放到大殿中央就招人将盖布揭了开。
众人大惊,连夏洲都难得坐直了身子。
在盖布之下,是一个被封妖链死死拴住的姑娘,链上贴满了符纸,将她挣扎的力气剥得一干二净,只能红着眼眶躺在板子上,止不住地发抖。
“郭兄,这——是唱哪一出?”郑屿陆嘴角扬起,脑中又是淫靡之事。
在凡人看来,一女子如此衣着不整捆绑在地,实属恶趣味,再看她虽是面色苍白,唇间渗血,但姿色上成,泪眼汪汪在这些粗人眼里也不过平添情趣。
“这是耳鼠。”郭见朝拽起她的头发:“是我在琉璃城里捉来的妖。”
“啊。”墨池恍然大悟,立即对蔚凌道:“师尊,是在焕烟楼的时候,那个最早被他抓走的姑娘!”
郭见朝听到墨池的声音,立马面露笑容:“墨公子好记性!”
墨池道:“你不是说事情结束后会放了他们吗?”
郭见朝道:“这又是你记性不好了,我说的是无事发生,才放了他们,但琉璃城——应该说琉璃山发生了什么,墨公子只怕比我更清楚吧。”
这郭见朝,自从回了锦川,说起话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墨池:“……”向蔚凌投去求助的目光。
“你这是妖怪?我怎么看都是女人,模样变得不错,妖怪有这般好用?”席间有人嗤笑。
“妖的容貌不靠爹娘给,得靠自己变的。”郭见朝蹲下身拍了拍姑娘的脸:“小爷我说得对吗?”
姑娘早已哭成泪人,无论他怎么摆弄都没有反应。
郑屿陆道:“郭少别故弄玄虚了,说正题,这女人要怎么玩?”
郭见朝道:“我刚才说了,她是耳鼠,耳鼠可是好东西——吃了她,能御百毒!”
此言一出,席间哗然。
郭见朝接着说:“今日诸位贵客到场,家父特将此妖的血以代酒,献给诸位——而后,我也会安排人将剩的皮肉骨髓制成药材,送至诸位府上。”
说罢,便亲自接来婢女递上的刀和酒壶,撩着耳鼠头发,干净利落往颈子上下了刀。耳鼠奄奄一息的身子忽然剧烈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墨池脸色苍白,被眼前一幕惊得大骇,他偷偷看着蔚凌,可蔚凌毫无反应,再看夏洲,夏洲更是饶有兴趣,似乎整个席间,唯他一人觉得残忍。
耳鼠越是挣扎,血越是汹涌,很快,那猩红的血已经盛了大半酒壶。
对面的将领皆是看热闹姿态,郑屿陆更是从座后走上前,摸着下巴细细品味。
“阿凌。”
忽然有声音靠近,蔚凌恍然回神,身子不由自主惊了一下,回目时,对上的是夏洲似笑非笑的眼睛。
夏洲问:“方才郭家小混蛋提到的仙尊赐血,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蔚凌道:“当年顾萧囚我于宫中,想放干我的血,以此召唤白凤凰。”
“如眼前一样?”
“如眼前一样。”
“那他成功了吗?”
“自然是失败了。”
“血呢?”
“他喝了干净。”
“会玩儿。”夏洲的视线随声滑落,落在蔚凌细柔的颈窝处,他倾身过去,往那叫他心痒的地方碰了碰:“他割你什么地方放的血?”
蔚凌身子一缩,皱眉睨着他。
夏洲笑道:“阿凌,郭献侯搞这一出是在明示你,你要坐以待毙?”
蔚凌收回目光:“帮我办个事。”
这种事不需夏洲提醒,眼前这出戏无非是把矛头往蔚凌身上引,现在杀的是耳鼠,下一个被开刀的就是他。可是蔚凌来这里吃饭也绝不是顺谁心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郭府藏的东西,今日既然来了,就要查个透透彻彻明明白白。
夏洲盯他好一阵,看蔚凌不打算再纠结刚才的话题,无奈,只好顺其自然:“你说吧。”
蔚凌:“找找郭府有没有杨繁的尸体。”
夏洲:“怎么报答我。”
蔚凌没多想:“挠一炷香的脖子。”
夏洲歪着脑袋认真思索,本来想借此机会寻他要血,可一想,这人都是他的,血也不急这几天,倒是挠脖子这等好事,作为一只猫,没有理由拒绝。
“行。”夏洲应完便开始干活,他靠回了柱子旁,指尖升起一团小小黑烟,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散开。
蔚凌余光见他这个举动,心中又是莫名,夏洲身上的气息极浅,如果不是刻意散发,哪怕蔚凌静下心去感知,也难以察觉到妖力波动。通常,只有实力悬殊极大才会在气息上反应这么迟钝,蔚凌对仙法的修为早已逼近登峰造极,不该毫无察觉才是。
郭见朝放够了耳鼠的血,把酒壶分给婢女,婢女恭敬起身,为每座面前的空杯斟上。
当轮到墨池时,墨池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他面色发白,看着郭见朝只有恶心。
他道:“师尊,我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蔚凌道:“去吧。”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人都能听到,墨池咬牙点头,独自一人离了席。
第 53 章 以血代酒[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