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在下,从未停歇。
这是一个充斥着白色的,银色的世界,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风雪卷着翠绿的竹叶荡在湖水上,破开了波纹。
湖泊如同一块晶莹的宝石镶嵌在冰雪内,干净且澄澈。
仿佛世上最污秽肮脏的灵魂,只要在它面前能够虔诚跪拜,经此洗礼,就能从遭受的苦和难中彻底得到解脱。
微荡的湖面有半张静默的脸盘,被流动的水搅散,模糊了形状。
夙舒先生微搭着眼帘,盯着湖面看了很久,慢慢生出了几分晕眩感。
他从昨夜站在这里已经大半夜了,原本滋养肺腑的玉髓之精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身体有每况愈下的趋势。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轻轻拍了拍肩膀上落下来的积雪,夙舒先生向前迈了一步,厚厚的大氅冻的僵硬,如同一片死板又生硬的木块。
他就站在湖畔的一线,距离湖水离得极近,只差一线之隔。
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春天般温暖,夏天般炽烈,秋天般飒爽,他永远都感受不到,唯有感觉到的是这永恒的冬天。
日日踩在刀尖上的痛楚,如刀剥皮,火焚肉,冰冻血。
夙舒先生晃了一下神,他看到了湖面上倒映的身影,一抹张扬的红。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色彩。
烟火绽放人间,黎明降落指尖。
姜洛就隔着这片雪幕站在他的身后,风卷着雪沫冉冉落下,落在夙舒先生的乌发上,就好像一夜之间白了头。
她并肩站在他身边,偏头去望着他的侧脸,如同神明一般高旷深静,却被飘雪掩盖的模糊不清。
“先生....还望帮我。”声音放的很轻,怕惊扰了他。
夙舒先生望向她,目光深静的就像天际飘落的雪花。
姜洛如画的眉凝聚哀戚,一双眸子含着朦胧的泪水,一颗又一颗断线的珍珠从脸庞滚落至雪雕般的脖颈。
凄凄惨惨戚戚。
她再度忧哀开口,带着细微的哽咽:“先生,我道侣被打入鬼域。弟子遍寻无门,恳求先生教弟子打开鬼域的办法。”
夙舒先生漠然的垂了眼眸。
耳旁寒风真真切切,眼前悉数消失彼端。
他掏出了一张雪白的帕子,一如往昔,帕子上面还残留着余温,只是掏出的那一刻就已经凉透了。
“你的道侣不会有事,擦擦眼泪罢。”
姜洛鼻尖微酸,泪水一直不受抑制的滑落,却迟迟没有接他的手帕。
夙舒先生冷极了,他捏着丧失温度的帕子,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股极端冷意慢慢泛出来,直接往骨缝里钻。
而面前的湖泊如一面深不可测的万丈深渊在拉着他的腿慢慢沉沦。
罢了。
他放开了自己近乎蜷曲,痉挛的手指,任由那一张不染尘埃的帕子落入水里,溅起洁白的水花。
夙舒先生扯开唇角,如同漾开来的水花。
他伸出戴着佛珠珠串的那只手,指着湖面慢慢道:“你要找的,鬼域的大门,就藏在这片湖泊之下。”
十九州有人间孤岛,妖界,人界,还有鬼域,尤其是鬼域最为神秘又特殊,神秘的地方在于它和任何的区域都互不相通,是单独隔断开的一方世界。
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涉及到脱离躯壳的灵魂,一般触及到灵魂的东西玄之又玄。
又有相传。运主虚空,命主实相。凡人命运的好坏,在于人的魂魄,也在于鬼域那卷阴阳簿,命数记载生平一切皆在簿中。
姜洛翻遍书籍,对于鬼域的了解也仅限于此,如同耳目闭塞,蝉不知雪。鬼域何其辽,何其广对其一概不知。正是这种不知道让她感觉到莫名的恐慌。
虽然明白大白狐狸修为很高,面对冠玉道人未必没有还击之力,但是柔风说他被一击毙命肉身俱散魂归鬼域....
她不信,她一点都不信。
可是天际茫茫大白狐狸的讯息好似一张涂满釉彩的墨画,被冲淡的一干二净。
她找不到,一点都找不到。
一想到此,就感觉到心脏好似被一只铁手狠命抓捏,一股锥心之痛直直打进来。
姜洛咬着唇,死死抑制自己不要崩溃。
她面对着夙舒先生,只生出了千般万般的悲怆,可一句话也说不出。
终究两难全,可是她必须抉择,先生有很多弟子,可是她的大白狐狸只有她一个。
退后一步,姜洛弯腰重重一磕头,红袍洒地,这是最后的拜别礼。
“先生……保重。”
夙舒先生双手负在身后,手指死死压住腕上那一道刺目的血线。
姜洛缓缓起身,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右手一伸,便有一柄淡红色的风刃被她抓握在手中,朝着湖泊凌厉的一划。
风刃盘旋出手,威势极重,速度极快,仿佛能够切割万物。
如镜的湖面都被她划裂,上面悠悠飘着的竹叶硬生生斩成两半,分离开来。
湖底露出来了它本来的相貌。
是一片透不出一点光亮的黑色的荒原,透着一种虚无的凶煞吞噬之气,好似里面蠕动着千万的鬼怪在嚎叫,在挣脱,直至涌动出来。
如毒蛇一般的阴气激得姜洛切切实实的打了个激灵,她怕的,怕到头皮发麻,可是这一刻她又冷静到了极点。
大白狐狸还在鬼域等着她,至死方休是不可能的。
活着他是她的,死了他也得死在她身边。上至碧落下至黄泉,都休想从她身边离开。
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如扑火般跌入荒原。
猎猎迎风,红裙翻飞,自始至终她都从未回头再看一眼。
唯一的一抹色彩消失了,湖泊重新合拢起来,天际的光是灰白色的,雪一直在抛飞,匆匆掩盖着一切。
夙舒先生依旧站在湖泊旁边,凯凯白雪落了满身。他努力挑起唇角,可是笑意依旧如死水,好像连最简单的表情都无法做到。
费尽心机蛰伏几千年,满腹的算计,满腔的杀机。一生都处在筹谋之中,如今终于夙愿得偿,
应当感到快意畅快才对,可却为何有种狼藉的空白。
似狂,亦似悲。
“扶邵....”沙哑的嗓音,含着几乎微不可察的别的东西。
扶邵剑仙出现在他身后,依旧是一身黑衣,跪地一抱拳,他的手上布满了陈旧的伤疤,套上的金属护腕似乎折出了狂风骤雨般的风暴。
“动手吧。”
夙舒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压在手上的五指缓缓松开,那道狰狞的血线便露出来,套在手腕上的佛珠抽筋拔骨般的也剥落了下来。
一颗又一颗色泽深沉由沉香木打磨而成圆润的佛珠,滚落至雪里。
与此同时,湖水拔高而起,如同冲破封印一般,直冲云霄。水花四溅之中,含着一声如箫笙,如钟鼓的长鸣。
一只庞大又漆黑的怨魂????的从地底挣脱而出,姿态极其扭曲。
它的眼中喷着黑火,粘稠的触须密密麻麻。这些悦耳的鸣叫是由它发出来的,可惜面容都已经被烧的
第82章 黄泉古道[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