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是前太史令赵令玺的长女,自小就按照宗妇的标准培养,论能力来看,做个王妃都绰绰有余,只是史官从不站队,于是赵氏十六岁嫁入了沈国公家,书香联姻。赵氏御下有道,赏罚分明,沈府诸人无一不服,今日之事虽闹得大些,但消息压的很好,一众下人口风死紧,刘妈妈又早吩咐了外门,有人问起就说是沈二娘着凉家里着急,一时忙乱了些,因此外间是风平浪静,没有一丝风声。
只是内里便没有这么平静了,赵氏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全凭多年教养勉强忍住,这会柳大夫一走,她立刻拍案而起,吩咐枳实好生遣大小姐回屋,除清明祭祖外,一步都不许踏出闻香苑。沈落月自知理亏,乖顺的起身,赵氏饮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明日我便下了拜帖去向阳郡主府,给你求几个训导嬷嬷来,女师我早已看好了,请来你就跟着学,哪里也不许去!”沈落月脸颊鼓囊囊的,待要说什么又不敢说什么,哭丧着脸走出了花厅。
赵氏说到做到,没到七日就请来一个训导嬷嬷,是先帝朝放出来的老宫女,原先在宫正司负责教导小宫女规矩的,请来给沈落月学礼仪举止,还请了两位女先生,都是江南洛县有名的女师,一位教琴,一位教茶艺,书画由赵氏亲自来教,沈落月一日三趟的学,学的是头昏眼花不想睁眼。
四月初九,刚过清明,都察院副督御史阮不指的女儿阮轻语,给沈落月下了张帖子,邀她两日后参加自家长姐阮轻桃举办的诗会,沈落月拿着帖子去找赵氏,眼巴巴的在正房堂屋里瞅了她大半日,一动不动,赵氏想起这些日子她也还算乖顺,女先生和嬷嬷都不住口的赞这个娃,一下子心软了,板着脸道:“阮家二娘一向跟你要好,既是她来请,你去一次也罢了,只是不许乱跑,不许坏了规矩,不许现眼,不许…”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许,沈落月不住的点头,喜形于色,给母亲行了个礼,匆匆忙忙就回屋准备去了。
十一日大清早,沈落月起了个赶早,先去西厢房看望了一直卧病在床的奶娘杨妈妈,见她咳嗽又重了些,还帮着喂了点汤水补身子,往出走时,正碰上隔房姊妹沈二娘的奶娘张妈妈,带着自己的女儿胖丫一起来看望杨氏,听闻沈落月是去参加花会,胖丫眨巴着大眼睛,扭着她的手就非要跟去,这小胖丫和二房的沈落棠差不多时间出生,那年京城闹饥荒,又闹时疫,张妈妈给男人看病花光了积蓄,卖田卖地,最终也没看好,死了男人后,在沈府外挺着大肚子乞讨,几乎就要饿死,二房主母林氏是个慈悲性子,府里正好缺个奶娘,细细查了这张氏三代后就买了她进府,专等着生产后给新生儿当奶娘,张氏本就没什么活路,签了买断契就进了沈府,为了报恩这几年把二小姐照料的是妥妥贴贴,疼爱她连自己的女儿尚且都要靠后,沈府二房对这位妈妈极为敬重,连带着她的胖丫都很受欢迎,和二小姐养在一起,也不用她做小丫鬟的活儿。
正因如此,胖丫常日无聊,经常来大房找大姐姐沈落月玩,前儿沈落月偷溜出府,本来指派了屋里年纪相仿的瑞云装她自己,谁知午后就被胖丫闯了屋门,一举撞破,沈落月不和四岁的小孩计较,但着实懊恼了几天,这会胖丫又缠她,她是不想带胖丫去的。张氏很有眼力劲,一看大小姐笑吟吟不语就知道意思,扯回胖丫,严肃的说:“还是我素日太放纵你了,竟敢在大小姐面前也没个正形,今日你哪里也不要去,回屋后就去厨房看着二小姐的药去!”沈落月忙说不要紧,又问候了张氏几句,才告辞回去。
因为要出去聚会,沈落月一早是穿了大衣服的,一幅水绿色苏绣湘裙,上身配鹅黄对襟裳,因年纪还小不用戴禁步,只在脖颈上挂了一只长命锁。上马车时,房里的大丫鬟瑞雪不知从哪里变来几碟热气腾腾的点心,连着食盒给她放进了马车,这是体贴她刚才耽误了些时间没吃早饭,怕她饿着,也是借此希望小姐在车上好好的吃东西,不要像以往出门那样,总是伸头伸脑的往马车窗户外面看,没个小姐样子。
不过这点小心思沈落月还真没发现,瑞雪素知她口味,端的是金丝卷和干梅花烙饼,还配上一壶热腾腾的牛乳茶,沈落月吃的很是满意,阮家也不远,她堪堪喝完最后一口牛乳茶,就到了阮府门口。
阮家是左京老牌的世家门阀了,论传承年月恐怕比本朝天子之家还久些,且族中有祖规,家中最杰出的子弟反而不让出仕,只让掌家主之位,专心学问,带领家族安稳度日,旁的子弟可自由发展,只是不可违背家主之令。这样独特的祖规,让阮家世代都得到一个奇异的平衡,家主虽无官职,但可指挥得动数个领域的阮姓高官名商,若有阮家子弟在外犯了大事,阮家主体有家主带领亦不会树倒猢狲散,而是避世一阵,再经营几代出山罢了,族中田产、家资、谱册一应俱全,男女老少不论是否出仕都能得公中庇荫,整个家族无比团结,也在列国都有人脉,盘根错节不可小觑,故而阮不指虽只是个副都御史,他女儿的花会却引来各方名门小姐齐聚,人人都愿意捧场,阮家两位小姐也是左京里交际最广的人。
阮府门口一派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兴旺之象,二小姐阮轻语负责在门口迎客,大小姐阮轻桃则在里面招呼客人,沈落月一下马车,阮轻语就迎上前来,亲热的拉住她的手,道:“沈妹妹今日可来迟了,我给你下的帖子,你还敢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这样不给我面子,看我一会不拧你的鼻子!”
沈落月连忙求饶,她与阮轻语比其他人更亲密些,俩人一起从来就没个正形,这会扭着阮轻语手臂撒娇,阮轻语也不恼,只是轻轻拍了她手背两下,脸上一派笑意。
沈落月体谅着阮轻语还得招呼别人,不好耽误她时间,稍微说了几句就进去了,今天的花会设在了阮府后院的湖心厅,这湖心厅顾名思义,修在湖中心的花厅,要前去必得坐船,左京有个风气,富贵人家喜欢用绫罗绸缎装点各样家具,阮元娘也就顺势别出心裁,在家中渡客的小船上系满了各式丝缎,一面盖在船顶,四面垂落下来挂着珍珠流苏,四月的清风一吹,丝缎流苏随风摇曳,对岸的桃花开了,映着花影渡湖,一派优雅闲适,诸位小姐都称赏不已。
沈落月扶着瑞雪的手上了一尾小船,船上还坐着一女子,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段曼妙,弱柳扶风,以轻纱遮面,正遥望着对岸的美景,沈落月看着有些眼生,礼貌的问好:“这位姐姐好,小女子沈家元娘落月,不知姐姐芳名?”那女子转头,一双妙目轻扫了几眼沈落月,开口道:“不敢当,小女子是广元府谢家的六娘,谢芷若,妹妹喊我芷若或者六娘便可。”沈落月甜甜一笑道:“妹妹怎敢!谢姐姐太过客气了,原来姐姐从广元府来,我就说京中哪来的这样美人,我竟不认得。”
谢芷若也笑了,正好一阵风吹起她的面纱,可能是没系紧,一下就掉进了湖里,露出了她的真容,那一双宜喜宜嗔的妙目,一对轻云薄雾的美人眉,容长脸樱桃嘴,眼角一颗淡淡的小痣,沈落月说她美,本是恭维居多,可一见了这精美绝伦的面容,顿时呐呐无言,自惭形秽了。谢芷若见轻纱掉了,有些懊恼,沈落月赶忙调笑道:“哎呀,想必是清风有情,不愿叫姐姐美面遮掩,特地摘了这面纱,给我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开开眼界呢!”谢芷若噗嗤一笑:“妹妹可真幽默,只是我戴面纱并非故意遮掩,实在是春日花粉多,一接触就起好几日的疹子,不得不出此下策罢了,让妹妹见笑。”沈落月一抚掌道:“果然娇嫩,更比的妹妹我皮糙肉厚,经得起风吹雨打了!”
谢芷若忙道不敢,沈落月见这个美人如此谦逊亲善,也起了亲近之心,她拿出自己放在香囊里的各样小东西,挑了一小块布出来,上面插着各种大小的细针,拿了一根最小的,又扯出腰间的丝巾手帕,用细针别住,双手递给谢芷若,说:“姐姐若不嫌弃,用我这丝帕稍作掩面,前面湖心厅离桃林更近,只怕花粉更多呢。”谢芷若非常感激,连连赞沈落月细心又手巧,沈落月听到美人夸她,舒坦的不行,简直是心旷神怡。
上岸后,两人又携手入座,谢芷若半倚在湖心厅边的软座上,托腮望向对面,沈落月正给她遥指桃林的风光,说到有趣处,谢芷若嫣然一笑,丝帕根本遮不住她的国色,湖心厅里的其他小姐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桃林边,阮府的大公子阮自成,正受长姐之命帮她采摘桃花枝,一会用来作为花会行酒令或者作诗的雅物,奖给获胜者,正挑选着,他不经意往湖心厅一望,正好看到谢美人嫣然一笑的名景,竟一下子痴了,脑海中无数文思涌动,当下便红了脸,一气跑回前院书房作诗去了。
湖心厅里,阮元娘正在招呼娇客们,阮轻桃今年十四岁,正是豆蔻年华,邀请的客人也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偶尔有像沈落月这个年纪的,必是妹妹阮轻语的好友,湖心厅里坐着的都是教养甚好的半大少女,轻声细语的,不难招呼,她没费多少功夫便都安置妥帖其他人,然后朝沈落月二人走来。“沈小妹今日来的可晚,一会定要罚酒三杯!”阮轻桃言笑晏晏,跟沈落月也毫不见
第1章 国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