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他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谏,满脑子想的都是夏惟音,想的是如何把复国军彻底铲除,如何让墨妄尘从这世上消失……
而今,他不得不咽下自己亲手酿成的苦果。
丢了眷恋之人,乱了天下盛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迷失了?居然让自此心疼的臣民因自己而死?
情之一字,果然是不可碰触的剧毒。
从暴怒中清醒过来时,萧君眠发现自己身在寂林中,靠着的是贺兰阙的墓碑,而不远处沉睡着他最思念的妹妹,他所有憎恨的根源。
烦恼时,无助时,疲惫时,他总会来这里,向生命中最重要的,却已经故去的两个人寻求温暖。
因为那些活着的人,谁也给不了他这般安慰。
“贺兰,如果你还在就好了。那种时候,你一定会阻止我吧?也只有你才能阻止我……”
喃喃自语伴着夜风散落,冰冷秋雨一滴一滴落下,很快变成瓢泼大雨,洗刷着静谧的寂林。
酒,本在他怀中,喝了几口随手放在一边。
雨,落下时跌进酒坛里,不知不觉中让空了一半的酒坛渐渐变满。
萧君眠不确定自己是醉了还是清醒。这种状态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体验一次,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次日一早在头痛欲裂中醒来,或是被下人抬回温软的床榻上,或是仍在寂林那铺满落叶的土地上。
这次呢?
人世间烦烦扰扰,剪不断,理还乱,不如死在这里好了。
闭上眼靠着孤零零的墓碑,萧君眠试图在雨中安睡,却不知是谁,撑着一把油纸伞打断他难得决心,将那些冰冷又凶狠的雨滴隔断。
“皇上这样作践自己,对得起贺兰大人吗?”
萧君眠缓缓睁眼。
是方毓。
那个他曾想托付所有信任,作为贺兰的继承者倾心补偿,却只换来背叛的少年。
“你来干什么?朕不是让你离开皇宫了吗?”萧君眠开口,嗓音已经沙哑。
方毓没有回答,一手撑着伞,一手拎起酒坛,紧挨萧君眠坐下。
“堂堂一国之君,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喝得烂醉如泥,被人看见一定会招来笑话吧?”仰头喝了一口混着雨水的酒,方毓垂下眉眼,似是在自言自语,“定是贺兰大人泉下有知感到担心,所以才会托梦给我,让我过来看看。不知道看见这种境况,贺兰大人会有多难过。”
贺兰两个字每被重复一边,萧君眠心上的伤口就撕裂一分,到最后竟不知道究竟是雨水更冷,还是他的心更冷。
忽然从方毓手中夺过酒坛,仰头喝了一大口,萧君眠呛得连连咳嗽。满不在乎抹了抹脸上雨水,又把酒坛还给方毓。
“如果晋安国亡了,你就带石头回颖阑国去,保护好他。这是我唯一请求。”
方毓扭头看他,眼眸漆黑:“是命令,还是以贺兰大人朋友身份说的?”
“命令有用吗?你又不是我的臣子。”萧君眠苦笑,从怀中扯出那封被揉皱浸湿的信,漫不经心扔进方毓怀里。
方毓有些好奇,展开信匆匆看过,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难怪皇上又来喝闷酒……”低喃一声,方毓开始坐立不安,“要答应吗?毕竟是霍洛河汗国,是要消灭的敌人,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诡计?可是拒绝的话,万一皇后娘娘真在他们手中……”
萧君眠望着油纸伞,露出古怪笑容。
“皇后娘娘……她是我的皇后,也是墨妄尘的皇后,却从没享过一天皇后的福气。我不懂,她这么拼命究竟为了什么?墨妄尘吗?可是我给她的并不比墨妄尘少……我寻她时,她躲着不见;我放弃了,她又说要见面,戏弄我很有趣是吗?”
萧君眠的抱怨有些琐碎,还有些语无伦次。方毓只是静静听着,听他的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愤怒,听他说着与夏惟音那些过往,那些一厢情愿。
直到,他累了,说不动了,抱着空空酒坛粗重喘息。
“皇上醉了。”
方毓丢掉酒坛,撇开伞,起身站在萧君眠面前,站在寒冷的秋雨之中,居高临下俯视痛苦的王者。
“从遇到皇后娘娘时起,皇上就一直醉着,从未清醒过。我叫她皇后娘娘,是把她当做我们颖阑国的皇后,而不是你的。因为由始至终你根本不曾拥有她,所有一切,都是你的区区执念而已。”
萧君眠仰头看着方毓。
雨水模糊了视线,让他恍惚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并非别人,而是他最熟悉、最信赖的贺兰阙。
闭上眼,雨水拍打在面上,更加冰冷。
那场大雨里,静谧的寂林中,只剩下怅然若失的帝王沙哑低笑。
第154章 继承者[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