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地说:“隽子,出来让伯伯看一看。”那孩子不出来。裔鹤武一脸暴怒,飞快进屋老鹰抓小鸡一般把他拖出来:“给你请的老师,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裔隽子哭着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揉眼睛。裔鹤武对银汉说:“就当是自家的孩子,该打的打,该骂的骂。”银汉忙说:“隽子别怕,咱俩做朋友。来,让伯伯抱抱。”裔隽子虽然畏惧,但也没拒绝。银汉抱着他轻轻拍背:“隽子乖乖,跟伯伯说多大了?”裔隽子没吭声,裔鹤武说:“十一了,上三年级。”
张大娘拄着棍进来,催促裔隽子:“得会吃饭,你写会作业吧。”隽子不满意:“渴,我喝水。”说着就跑出去。张大娘大喝:“叫你写作业,你就不听话!”“渴死了!”裔隽子已经跑到井边,在桶里舀了凉水咚咚咚灌了半瓢。银汉说:“宝贝,不能喝凉水。”裔鹤武毫不在意:“喝点凉水不要紧,小孩家不怕。”裔隽子往外跑,张大娘喊道:“干什么去!”“玩去!”裔鹤武暴怒:“让你写作业,你敢去!”
裔隽子登时就哭了,萎靡过来坐在小矮桌跟前。慢腾腾拿书包,将作业和一个很大的铅笔盒一件件慢慢摆放在桌上,摆正了以后看了看,这才放心。打开铅笔盒,里面只有一支钢笔、一只橡皮、一根铅笔,还有一个卷笔刀。
裔隽子拿着数学和语文两个作业本发愁。银汉问:“怎么了?”裔隽子说:“我想先写语文。”“好啊。”“不能先写语文,得先写数学。”“谁说的?”裔隽子一脸严肃:“就是不能先写语文!”银汉说:“那就先写数学。”裔隽子拿起数学本却要哭。银汉说:“先写哪个没谁规定,想写哪个写哪个。”裔隽子迟疑了一番打开数学本,拿起铅笔写起来。没写两行,铅笔就断了。裔隽子拿出卷笔刀卷,拧了两圈铅芯断了,又接着拧,又断了。银汉说:“这个卷笔刀不快,不能用;有其他小刀没有?”裔隽子坚决地说:“削着手了!”
“我来削,没关系。”银汉到厨房找张大娘。张大娘拿过一个南瓜正要切,看到南瓜一头有些烂,就从正当中斩断,把有烂的那一头往垃圾桶里随意一扔。她动作缓慢,反应也慢,待她回过神来,银汉说:“大娘,隽子的卷笔刀坏了,有其他刀没有,得削铅笔。”张大娘拄着棍回堂屋里打开抽屉,里面有美工刀。张大娘说:“就有个这。”银汉说:“这个最好用。隽子的铅笔怎么那么少,都放哪去了?”张大娘打开箱子,有条不紊从一叠衣物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还有一层纸。又把纸打开,里面裹着的是七、八根铅笔。拿出一根问:“要一根还是两根?”银汉说:“都拿来吧。我都给他削好,省得他麻烦。”“一根就够了呗。”张大娘把铅笔攥在手里迟疑了一会,但还是都递给了银汉。银汉说:“有打草纸吗,从前用过的废本子也行。”张大娘找出两张包裹冥票的草纸。
银汉把这几根铅笔都削好放隽子桌上说:“用吧,都削好了。”裔隽子惊喜地看着,一一欣赏了一会这才开始写。然而写了一会又够了,又拿起语文作业本迟疑起来。裔鹤武过来说:“你又想先写语文作业呢!怎么给你说的!你爸说得好好的,你要是先写数学,就给你买枪。”银汉说:“大爷,先写哪一个不是学生任性,是他本身的特点决定的,非让他先写不在行的,他会不适应。有效时间内,抓紧时间才能完成作业。家长为他做好一切服务,才能提高效率。”裔鹤武懂了,很开心:“那说的对。”银汉说:“隽子,爷爷同意了,以后先写语文作业。”裔隽子小心地看看裔鹤武,神情略微放松了些。写完语文作业,裔隽子就出去玩了。
银汉看表,又闻到厨房里饭香,连忙找理由出去了。晚饭后回来,裔隽子已经吃完饭,在院子里跟两个小伙伴弹球。裔鹤武催裔隽子:“作业写完了吗?快写去,一会该睡了。”银汉给裔隽子倒上一碗水冷着,裔隽子还没过来就嚷着肚子疼,蹲在地上。裔鹤武说:“他好肚子疼,小孩家谁家肚子疼。”“来,乖,我给你检查一下。”银汉抱裔隽子躺在沙发上给他检查:“没事。”端给他水说:“喝点水。平时不渴也要喝,一旦渴了,身体已经缺水。来,能喝多少喝多少。”裔隽子接过来连喝了好几口才放下。
数学作业挑着写了几道,裔隽子就写不下去:“回来时候每小时行多少千米?”银汉在草纸上画图说:“你看,一辆汽车从甲地到乙地是6个小时,每小时45千米,一共多远?”裔隽子说:“6乘以45。”银汉说:“对,长度有了。长度就是时间乘以速度。”裔隽子做题,一会又不会了。银汉讲解过以后,裔隽子赶紧写。银汉说:“过程得写上。”裔隽子连忙用橡皮擦,一下把本子纸擦烂了,哭起来。银汉忙哄:“乖,不要紧,在下面一行写上,不怕。”裔鹤武厉声呵斥:“看你爸回来狠打你!不好好学,打!”裔隽子崩溃般哭起来。银汉说:“大爷,他没错,只是胆怯。只要他能学,哄着夸着,不能吵。”裔鹤武愤然说:“俺小时候没上过学,现在的小孩上着学还不好好学。”银汉说:“大爷,隽子今天表现很好,并没不好好学。孩子太小,得有耐心。”裔鹤武乃罢了。好大会子裔隽子才平静下来,银汉轻声说:“乖,还有一道题,写完钻被窝。”裔隽子还在流泪,低着头不动。银汉拿橡皮帮他把错误的擦掉,并在草纸上写上答案让他抄上。裔隽子确实是小可怜,一边抄一边擦泪。张大娘拄着棍笃笃地过来,冷不防用拐棍朝裔隽子坐着的小椅子的椅背猛一敲,怒喝:“你好好学呀!”银汉惊异地说:“大娘,他这不学着的嘛。”张大娘仿佛没听见,又朝裔隽子怒喝:“好好学!”银汉恳切地说:“大娘,他在好好学。”裔鹤武大怒,冲着老妻用脚狠狠跺一下地,“诶”一声,怒发冲冠瞪圆了眼。张大娘一脸惊慌,拄着棍小跑着出去了。
银汉心惊,这个家让孩子怎么学习。裔隽子崩溃了,躺在地上哭得气息奄奄。这孩子跟精神病一样,还文曲星呢,别变成废人就罢了。“乖,让伯伯抱抱。”银汉怕裔鹤武吆喝完老妻再吆喝裔隽子,忙打起精神忍着腰疼把裔隽子抱起来,在屋里边走边哄着,轻轻拍背说:“隽子乖乖不哭,没事了。今天的作业写得非常好,隽子很聪明,又乖。”裔隽子居然很好哄,伏在银汉肩上一会功夫抽泣声就小了。银汉腰疼也只好忍着,抱着他继续安慰:“隽子语文很好,一点不费劲。数学也不难,算得多了就通了。噢、噢,乖,好孩子不哭。”裔鹤武诧异地看着,既而万分惭愧,捂着脸进里屋了。好容易伺候裔隽子写完作业,银汉才睡下。想起姑父所说腰疼得跟折了一样,真是贴切。这个家庭家暴气氛这么重,真受不了。
天一亮银汉就起床,见裔鹤武在东边院子里耍大刀。银汉没惊动他,扛着工具包就出门去。在镇上小饭馆吃了早饭,又买了两个饼,就进了魔掌大山。先设计路线,沿A线走到无名指,回来的时候从B线斜谷回,力求不走原路。按照技术平台的要求整理及采样,填写具体指标。太阳出来了,戈壁上一片红光,气温升高了不少。一共才忙了三个多小时,银汉觉得不舒服,忙停下,在一个凹陷的岩石后面歇一会。岩石缝里有一个花哨的绿、褐相间的钥匙坠。竟有谁歇过脚吗?想起野外作业禁忌,就没用手摸,而是用錾子拨一下。不想这个“钥匙坠”居然动了一下,银汉吓一跳。原来这是个避役龙,惊慌正要跑。银汉忙扔了錾子拿出照相机拍照,那避役龙顺着石缝逃走了。银汉怕遇到毒性生物有生命危险,扛起工具包马上离开,顺B线往回走。中指山横断崖居然是泥与各类松动岩石构成,干旱时期变化不太明显,多雨气候极易滑坡,适合爆破解决。离镇子太远,一旦犯病,又冷又饿就死定了。银汉脚下不停往回赶,远远看见镇子,这才放了心。天黑时进了一家小饭铺,吃饱歇足,才回到裔鹤武家。
裔鹤武一家正在厨房间吃晚饭,裔鹤武说:“来吃饭,晚上来家吃饭就行。”银汉说:“不能,协议里不包括这一条。没事大爷,我这样挺好。”裔隽子看着银汉,眼神里带着笑。银汉说:“隽子,写作业了吗?”裔隽子说:“语文作业写完了。”“隽子真有本事,作业不费劲。咱写数学作业去。”“好。”裔隽子愉快地领银汉回堂屋去了。裔鹤武看着,又疑惑又开心。
次日天一亮银汉就起床,带上水,扛着工具包就走。要开大门,却见裔鹤武蹲在大门下。银汉招呼说:“大爷,早上好。”裔鹤武站起来说:“昨天早上我想留你吃早饭,一眼没看住你就走了。今天我守着门,让你吃了早饭再出去。”银汉忙拒绝说:“不用,谢谢大爷。”裔鹤武说:“哎,贵客上门,一顿家常饭都不管,人家笑话死我老头子了。面条下好了,咱们吃咸鸡蛋洋葱就面条。”
裔鹤武慈祥的笑容和恳切的态度让人不好拒绝,就与他一起上厨房吃饭。裔鹤武说:“多吃点,高地里没有卖饭的。”银汉笑了:“大爷真幽默。”裔鹤武和气地说:“我晚上想着,你昨天一天没好好吃饭。”“没事,我吃得很好。”“不用瞒我老头子。福海家早晨有饭,但是你出了门往东南走,不往他家去。东南路上只有张应家的铺子。他家早上开门晚,只有头天的剩饼。”居然被他说得真切,银汉忍不住笑了,点点头。裔鹤武接着说:“晚上可以松快吃,有三家饭店,一家有炒菜、有馄饨和汤,另一家是粥。张应家还是卖饼,有肉末。早晨就没有肉末了,放一夜,不热开坏肚子。”银汉说:“就是,没敢加。”裔鹤武说:“李处长看样子日子过得不富,还不如我家。”银汉点头:“不如。”“俺儿做生意,日子过得还可以。就是我一辈子没上过学,到现在还是没文化,连个小学都不是。”裔鹤武说着,遗憾和伤心都写在脸上。银汉说:“没有必要非得在学校里才能培养出文化来,社会本身就是个大课堂。有很多历史名人,其中不乏没有文化的,不代表没有能力。您生活经验很足,按照社会科学规则评价,可以是大学水平。”裔鹤武顿时振奋不已,笑容灿烂地回味着。
二十一 魔鬼归正 1[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