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夸富,哪有那么多。一圈子都搜刮你,多少钱也填不完无底洞。要给自己争公平,你并不欠谁,理直气壮生活,谁也不要怕。”存忠低下头没说话。银汉说:“当年我爸就给我打气,让我挺起腰杆生活,不要被人欺负。惹不起就躲吧,远离尘嚣才能有命,有生活才能有自我。”
存忠几乎掉下泪来,忙改话题:“瑛瓒说,买房子还不如去住旅馆。你喝水。”有人来电话,存忠忙在电脑里记录。银汉说:“工作忙,一会也离不开。”存忠说:“没大事,跟闲玩差不多。”银汉笑着说:“悠着点,一把年纪了。不堪重负的时候,该躲就得躲。降低效率,给自己留点时间。”存忠说:“有你做后盾,我就更没事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全靠自己当心。”银汉从兜里拿出购物卡给存忠放在微微开着的抽屉里说,“没事我走了,你忙吧。”存忠赶紧追出来递回:“别,你生活那么紧巴。”银汉又给他塞兜里:“我好多了。别告诉彩娟和她妈,她俩一知道,什么事都得搅坏。没事不用联系,过不去了跟我说。”“好,有俺弟弟做后盾,什么都不怕。”
从医院出来,银汉心情放松,又不用看人了。今天空气好得不得了,街上楼群的景色格外清晰迷人。难得今天闲暇又有好心情,逛街吧。顺着曙光路慢慢走,欣赏街上行人的衣着。一家商场门上有大镜子,银汉站住照照自己,今天穿着黑绒衣,外罩黑薄袄,黑运动裤,黑皮鞋,围着晓风淘汰的白、灰二色高弹绒绳围巾,倒也清爽潇洒。今天好太阳,到鹤亭湖转转去。如今天寒,满湖的接天荷叶不再绿,只有枯杆凋零。然而清风依然,碧波荡漾闪烁鳞光,湖水中央部位水鸭子成群游荡,发出坠玉连串般清脆悦耳的鸣叫声,生趣盎然。
次日早饭后,银汉到城墙上锻炼一会。好久没玩单杠了,有些生疏。忽然觉得身边有个人在注意自己,是彩娟。她凄然无助的眼神里没有邪恶没有狂妄,只有说不出的苦楚。银汉想起一个笑话:军事演习中一颗炮弹偏离得很远。派去查看的士兵发现炮弹落在农田里,旁边站着一个农夫,衣衫破烂满面漆黑,双眼含泪说:“偷棵白菜,犯得着用炮轰吗?”
银汉说:“怎么上这儿来了?打败的兵似的。”彩娟就势贴在银汉身上说:“我看着像你,看看是你不。”银汉扶住她两肩亲切地说:“乖,咱回家。”彩娟心里踏实了许多,忙将看家本事撒出:“今天吃点什么?咱上超市买点海鱼吃好不好?我骑三轮车带着你。”到了如一超市,从前不管想吃什么彩娟都不让买,理由一大堆;而今全反过来,统统是银汉从前的习惯,彩娟自觉倒算。
单位来电话,说郑才干母亲去世,明天出殡。银汉次日洗澡换衣去参加。到了殡仪馆门前,还没来几个人。小赵匆匆过来,刘慧霞说:“小赵,让你当忙客呢,到现在才来,太肉。”“昨天喝酒时间长,今天起晚了。”小赵招呼说,“银汉哥,我看着你比我还年轻。你看我的头发都白了,他们还管我叫小赵呢。”银汉说:“看不出来,分明是一头乌发,潇洒得很。”“你看慧霞的头发,一根白的都没有。”刘慧霞说:“我染了。小赵会说话,我看着银汉哥老了。”小赵说:“不能这样说。”银汉说:“没关系,我听了很开心。有一回上超市,小服务员管我叫大爷,可把我乐坏了。我想我终于安然到老年,收获了完整的中年。”慧霞说:“四十五岁以下不能叫老年。六十岁以上退休了才叫老。”
彭耀泉过来说话,风趣滑稽问银汉:“你头发染了?”银汉说:“染白了?”“嗯。”彭耀泉煞有介事点点头,索性摘了帽子亮出光头让人看真切。银汉笑道:“这个主意不错,不用染头发。”彭耀泉说:“白的太多了,原来白一根薅一根,现在薅不及。”小赵说:“彭哥,人家理发师手段高,不用剪子不用刀,一把一把往下薅。”彭耀泉接口说:“薅得满头是大包,红包绿包大紫包,还有两个绿脓包。上医院,大夫说,先割脑袋再割包,吓得躲进茅房吃年糕。”众人都笑了。
佳璇骑着电动自行车过来说:“银汉哥来了。”银汉招呼说:“妹妹早啊。”王富玲来晚了,径直过来对银汉说:“汉,你等我一会,我有话给你说。”然后拉着小赵到一边去。银汉皱皱眉,正见王龙举走过来,就打个招呼:“王科长,家里挺好不。”龙举说:“这些年,努得……差一点过去,现在没一点事了。”银汉说:“很不容易,熬出来了。”“熬出来了。”龙举欣喜地说着,又问,“你在哪里帮忙?”“哪里也没帮,早就改行了。”龙举说:“那你一身本事不瞎了?”银汉说:“就是瞎了。不能劳累,老天让歇着。”彭耀泉打趣:“眼神不好?”银汉笑起来:“没错泉哥,就是眼神不好。上街买东西,都是跟营业员说:给我念念这一行写的什么。”龙举说:“他的活,脑力劳动大,努得慌。”银汉说:“比从前好多了,从前没法过。”龙举一手遮着嘴小声说:“就是。”
彭耀泉小声逗佳璇:“佳璇妹妹,现在干什么工作呢?”佳璇说:“我们自己干呢。”耀泉说:“国家领导都自己干,没有领导。”大家都笑了。彭耀泉说:“我告诉你个秘密,这是发财绝招:自己干就不能借给人家钱。”佳璇面带微笑:“泉哥,要是人家过不去,给你借钱呢?”彭耀泉睁圆了眼睛看着天说:“给我借钱,你杀了我吧。”众人又笑了。
战忠黛来了,凑过来给佳璇说话,又给彭耀泉打招呼。众人全没了兴致,都不言语。忠黛脸色发白,虽然精神不差,当年的得意样子却一点都不见。满脸巴结地对银汉说:“银汉,你来的怪早的。”银汉仿佛有什么附体,顿时复制了蔡友和的表情,鄙夷的神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并不理。忠黛很注意地看着银汉的表情,只见他忽然露出久违的和气的笑容,客气地说:“好久不见。”忠黛扭头看,是指挥中心的张福帆、王改弟夫妇从后面走过来。张福帆说:“银汉哥,有年头没见你了。身体怎么样,好多了吧?”银汉说:“好多了。”王改弟说:“银汉哥恢复得不错,那时候咱去看的时候,觉得银汉哥过不去了。”张福帆说:“银汉哥怎么会过不去,这不好好的嘛。”忠黛连忙插言说:“也没告诉我,我不知道。”说着,又看银汉的表情。银汉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依然和气地说:“姐姐一丝没变,还是那么富态精致。”忠黛回头,见何小雅款款走过来。何小雅说:“老了,我已经退休了。”有风,银汉把风衣帽子戴上。“银汉怕冷。”忠黛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接着说,“银汉看着年轻,比小赵、慧霞都显得嫩。”银汉对佳璇说:“妹妹现在发达了,这叫好人有好报,老天有眼。”何小雅抑制不住的高兴,看着银汉眉开眼笑不吭声。忠黛马上拉着佳璇的手问:“佳璇,现在你家的生意赚钱不?”佳璇说:“还不错。”银汉说:“天道酬勤,妹妹家是最该发财的。”几个人也都附和,连夸佳璇,都不跟忠黛亲热。忠黛见金淑瑶骑着自行车经过,忙故作兴奋高声招呼:“淑瑶,过来呗。”淑瑶在自行车上并不停,看了一眼忠黛直接走了。忠黛解释说:“淑瑶是下边队里的,今天的事不参加。”
二十四 腾飞的时代 3[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