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白嘱咐春亭去叫黄包车夫,回屋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陆怀瑾打开衣橱,匆匆拣了几件扔进行李箱。
他忽然蹲下来将一只箱子从床底拖出来,一方绣帕里展开来,是把勃朗宁。
他将枪放到她的箱子里,又问:“会用吗?”
夏知白摇了摇头。
“先把保险打开。”他演示着,“最近时局不稳,到处都是流民,火车站人多,万一走散了,可以防身。”
“那你呢?”
“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可怕的。”
“少爷,少夫人,你们好了吗?”春亭在外面喊。
“好了!”夏知白应道。
他们马上赶往了火车站,火车站虽然人多,到底是有惊无险。隔日下午才到了苏州。刚出车站,便有陆家的司机来接他们。一路上,陆怀瑾都沉默得看向窗外。夏知白不知他在想什么。
车子驶到陆家老宅门口,没等车子挺稳,陆怀瑾便打开了车门,三两步跨上台阶。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往里走,夏知白匆匆跟在后面,内心忐忐忑忑。
然而,让夏知白没想到的是,当他们被管家带到老太爷的小院,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场景,老爷子腰板笔直得站在一张梨花木桌前,笔下的那篇石鼓文还未临完,脚边堆了一堆的废纸,他转过身来,精神矍铄,和电报里说的完全不一样。
“这······”夏知白二丈摸不着头脑,“您···您身体还好吧。”
陆怀瑾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有些意识到自己多嘴了。
老爷子头发花白,面庞精瘦,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停了笔,抬眼看她:“怎么,你从北平赶回来打定了主意就是给我奔丧的?”
夏知白大概明白过来,陆怀瑾那张嘴是有遗传的。
“爷爷,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关心您罢了,正巧过年了,我们原本也打算这两天回来看您的。”陆怀瑾只好帮忙给她兜底。
老爷子似乎也没意料到陆怀瑾会帮她说话,看她的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这老爷子或许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她吧,话不投机半句多,没站一会儿她便被老管家请出去了,只留了陆怀瑾在院子里。
院子里的老藤和廊柱纠缠不清,黄昏的阳光洒在水面,平静得一丝波纹也无。陆怀瑾弯腰收起了地上的废纸,站在一旁静静帮爷爷研墨。
“成亲之前,你对这桩婚事,还抗拒得很。”陆老太爷一边说一边临帖,没有抬头。”如今,倒回护起来了,那顾家的姑娘倒是不简单。”
陆怀瑾研墨的手却是一滞:“爷爷,这是说哪儿的话。”:???
“顾家在新政府声望高,这桩婚事,其余各个人打的什么算盘,我心里门清。只是,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陆怀瑾垂着眸子,砚台里的墨色愈发浓重。
从老爷子的院子走出来,看到小径边上摆了许多的盆景,据管家说是老爷子亲自养出来的,每一盆都耗费了无数心血,所以,那天当夏知白不小心砸碎那盆黄杨的时候,内心是绝望的。
“三十年,这盆黄杨老太爷养了三十年!”老管家那张历经风霜,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恐。
这老太爷身上带着一种封建大家长的威严感,看着就不像是好应付的人,夏知白面对他心里总是发怵,她晓得自己是完蛋了。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老太爷竟然也没有太为难她,只是让她跟着他练字。
夏知白临了一下午的褚遂良,昏昏欲睡。
“将手腕抬起来,你的手是断了吗?”接着是一阵咳嗽声。
夏知白被惊醒,赶紧太高了手腕,受惊之余忍不住想,老爷子咳嗽得似乎有些厉害,身体真的没事吗?
她就这么连着十来天都被老太爷叫去练书法,每次练得胳膊酸痛也不敢休息。
写着写着也有走神的时候,有一回抬眼就瞄见老太爷在亲自打扫地上的枯枝落叶,夕阳打在他花白的须发上,波光粼粼的湖面,枯藤老树,院子里萧条的景致衬着这个老人,有几分日薄西山的苍凉之美。
“老东西,总是要被扫进角落的。”他忽然说。
大晚上的,陆怀瑾就看见夏知白蹲在门边抱着一盆小黄杨捣鼓。
“你在做什么呢?”
“做盆景。”她正用铝丝把小黄杨捆起来,头也没空抬一下,“我不是弄坏了老爷子的盆景么,想再做一盆赔给他。”
园林里的一草一木耗费了老爷子几乎一生的心血,想来是十分珍爱的,自己失手打碎那个黄杨盆景,着实不该。<
第 67 章 枯藤老树[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