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铁笼山,山川秀丽,气象万千。虽然早开的长春藤花,紫兰英花已经开始凋谢,但那粉红的、鲜红的和深红的映山红花、蒲公英花却正蓬蓬勃勃布满在山头、坡谷里。小山村里,桃花开得正盛,梨花却也在含苞欲放。惟有那高岗上的青松,一棵棵,高昂地伸出了头,把碧绿的针叶刺入云天。挺拔的枫树,骄傲地迎着鼓荡的春风,让自己的茎叶更绿更翠。红柳和黑柳就是那袅娜多姿的妩媚少女,任凭温熙的风梳理着她们的发丝。——她们呀,给铁笼山抹上了一层绿,披上了一层红,显出了一股盎然的生机。
回到了铁笼山,严铁英就让车朋骑兵小队回到原先驻扎的白木寨村,自己则带着苏曼仍旧住到凤凰岭的陈大娘家。
她牵着滚雪龙,漫步在山野的小土道上。分别才仅仅一个月呵,却像是几年不曾见到般思念。她甚至在刚撤离的时候,就有一种要永别的感觉。现在好了,又回来了,又看到了这渐渐熟悉的山山岭岭了。你看,高耸的青松和挺拔的枫树在拍手欢迎着她!美丽的蒲公英和鲜艳的映山红花簇拥着她!她真的陶醉在美好的大自然里了!她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赣南小调,身后的苏曼也受了感染,跟着哼了起来。
她们精神愉快,不知不觉来到村口。村口上已经站了一堆人,他们都在向铁英这边张望。人群中有乡亲们,也有游击队的干部战士。赵明笑呵呵地站在人群前面,他的旁边是陈大娘,一个五十开外的年纪的老人。铁英把滚雪龙的缰绳交给苏曼,欣喜地直奔到陈大娘的身边,亲热地问道:
“大娘,您好哇!”
陈大娘笑嘻嘻地回答她:
“好,好!铁英,这一个多月够苦的啦!”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起姑娘来。
严铁英笑着说:“没甚,跟敌人转磨磨,腿累一点,身子骨儿却越来越结实啦!”
赵明接过话茬问:“车朋他们都回来了吗?”铁英望着赵明,撒娇地笑了一下,点着头。
“都回来了。我让他们还驻在原来的地方。哎,大叔,这里的情况怎样?”
赵明说:“人马都驻下来了。这里的变化不大你,白军到过这里,抢了些东西。”
陈大娘说:“哎呀,那是些甚哩兵,尽作孽呀!他们到了村里,先是逼着交出,交出游击队,后来就开始拿东西啦!说是要交甚哩剿匪税,把我一只大芦花公鸡也捉去了。这帮该死的,临走时还用刺刀捅破了一只风箱哩!”
有几个老太婆也插进嘴来。有一个说:“要我说那些天杀的呀,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离开后,我到灶间去做饭,天呐,他们把屎屙到说水缸边!”
大伙听了,都笑了起来。
铁英说:“你们还不晓得白军是甚哩东西哩!这还是轻的啦!我们在南边时,白军不但见到东西就抢,遇到房子就烧,碰到人他就杀啦!”
“啊!……”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那边人们把苏曼围了起来,争着看那匹大白马。人人啧啧称赞,都说这马浑身雪白,光泽照人,仿佛锦缎一般,是一匹军见得宝马。都说只有铁英这样的姑娘才配骑这样的骏马!苏曼见人们如此称赞,心里乐滋滋的。她告诉大家,这匹马是在敌军一个旅长手中缴获的。这匹马的名字叫“滚雪龙”。接着她就绘声绘色地讲起对这匹马的缴获经过来。当讲到铁英砍死敌旅长,滚雪亮长嘶狂跳,乌驳马前腿跪下,铁英像燕子似地跃到滚雪龙背上时,人群里响起了一片喝彩声。他们都为铁英的胆识与骑术惊叹不已。就在这时,滚雪龙一声长啸,惊动了天地,把围观的人群着实吓了一跳,待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时,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严铁英走了过来,对苏曼说:“待会把马牵到陈大娘院子里去,多喂些草料。”
“我正要牵走呢,可大伙围住非要讲讲是怎样夺得白马的。”苏曼说。
“也不要冬藤希曼地瞎诌。”铁英说。
“我没有瞎诌哇,事实上就是这样么!”苏曼听铁英这样说,撅起个小嘴来了。
人们“哄”地笑了起来。铁英也笑了。
“鬼丫头,小脾气还不少哩!好了,你说,你说。”
苏曼这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赶紧扭过头去。
陈大娘先回家了。人们还在围住苏曼说笑。铁英跟在赵明的背后往陈大娘家走去。路上,赵明说:
“铁妹子呀,快点吃饭,你陈大娘早就给你俩预备下了。吃完饭后,好好打扫打扫卫生,再美美地睡一觉。”他爱惜地看了铁英一眼,又说,“看看,眼圈都罩上黑晕哩!”
铁英把头一偏:“不,我要去看看战士们。”
赵明忙止住她:“不用了。战士们都好好的,要是知道你打了胜仗回来呀,你今下午都不用想脱开身哩!”
铁英嘻嘻笑了一阵,又问:“伤员怎么样?”
“也很好!伤口都包扎好了。是王芬负责的。我也看过了,这姑娘可负责哩!技术又娴熟。”赵明说。
俩人说着话,来到陈大娘家门口。铁英从院墙上看过去,只见大娘的烟囱正冒着烟哩!她知道大娘又在为她们忙碌了,就几步跨进小院里,喊道:
“大娘,您又在忙甚哩嘛?”
陈大娘从灶间出来,笑呵呵地说:
“铁妹子呀,快去堂屋里吃饭吧,都摆在桌子上哩!我这是给你们烧点水,你吃了饭好洗个澡。”
铁英心里一热,忙说:“大娘,快别忙吧,我自己会来的。”
“哟,看你妹子说的,我这又会累了?去吧,快先去吃吧,苏曼这妹子还不知甚时会转回哩!”
铁英正要进屋,苏曼牵着马进了小院,将滚雪龙和黄骟马分别栓在两棵小枣树上。铁英一看,忙走过去帮忙,将草料放进两个木槽里。
赵明要去看车朋他们,便催着她俩说:“快去吃饭吧,饭菜会凉的。”说完,就走了出去。
铁英和苏曼吃完饭。苏曼说:“你先歇歇,我去给马喂点水。”
铁英想去帮大娘的忙,刚要起身,见大娘提着满满一桶水从灶间出来。她赶忙奔过去提在手里。大娘就又拿了个大木盆。到了东厢房铁英住的地方,大娘将木盆放下,望着铁英慈祥地笑了笑,随手带上门,又“咔嗒”一下拉上了门扣,这才说:“铁妹子,舒舒服服洗个澡,洗好后美美睡上一觉。你赵大叔吩咐过的,说有事他会叫你的!”
铁英只得应了一声,甚车转身见桶里的水热腾腾的,想起了苏曼,便隔着门,对大娘喊道:
“大娘,让苏曼也来洗吧!”
堂屋里传来了大娘的声音:“不用了,我已给她预备下哩!”
铁英赶到浑身痒痒了。一个多月来,他们不仅没洗过澡,连衣服都不曾换过哩。她解开衣扣,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她兀自笑了一下,拿出几件换洗衣服放在凳子上,又把水倒进大木盆里,用手试了试,烫了点,又在盆里使劲搅,直到搅合适了为止。她赶紧脱下衣服,跳进大木盆里洗起来。
她在大木盆里泡了很久,才站起来,抹干了水珠,穿上一件白衬衣。这时觉得身子真有些疲乏,眼睛似乎也涩起来了。她索性抖开被子,真的蒙头睡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模模糊糊看到有一个人来到她的床前,睁开眼一看,原来是震东。只见震东手里提满了东西,有一只翎毛特别长,浑身羽毛呈金黄色的野鸡正在扑楞着翅膀哩!铁英一下坐了起来,欣喜地问:“震东,这是哪儿来的?”震东说:“这是我刚刚从山上捉来的!铁英,你猜今儿个谁会来?”
铁英问:“谁呀?”她侧楞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硬是想不起来。
“是主席。还有林大哥。”震东高兴地告诉铁英。“快起来,我们快弄饭去,主席难得有空闲,林大哥也难得从前线回来一回。”震东催促说。铁英听罢,忙起床穿好衣服,一边叠被子一边说:“今儿个怎么这么巧,都赶到一块儿了?”
震东说:“不是,林大哥是到军委会开会,会后来看我们,在路上碰到主席,才把主席请来的。他们已在校部了。”
于是他俩赶紧到学校的伙房,协助炊事员,杀鸡的杀鸡,洗菜的洗菜,剖鱼的剖鱼,弄了两三个钟头,才把一桌子丰盛的菜肴收拾好了。
外面传来主席爽朗的笑声:“震东啊,你俩口子弄得怎么样哇,我可是饿了呀!”
震东带着铁英迎到门前,见校长林野陪着主席和林大哥已到了,就笑吟吟地打了个敬礼:“报告主席,已弄好了,请!”
主席挥着手说:“莫客气!你这个顾大教官接的是学兄,我和林校长可是拜托你学兄的福来蹭饭的啦!”
顾震东窘得满脸通红。他脸皮薄,受不得玩笑,一笑,他就无可适从了。铁英认真地接过话来:“主席,可不是这样呀!我们请您还请不到哩!”说着和林军团长打了招呼。
“是吗?”主席笑眯了眼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打震东俩口子一回土豪了!哈哈!”
林军团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在主席面前,他更是毕恭毕敬。但似乎是受主席情绪的感染,他也笑着说:“震东打了一只野鸡,我们今儿个可以饱饱口福了!”
“林大哥说得对,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些土特产。除了野鸡,还有千山菇,刚摘下的木耳,鱼也是在前面水圳里捉的!”听了学兄的话,顾震东才从窘境中解脱出来,忙介绍着说。
“都是些好东西呀!”站到饭桌前,主席望着那里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菜肴,由衷地赞叹道。忽然她若有所思:“震东啊,你和铁妹子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哇?”
震东的脸上有扯起了红布。铁英也羞得赶紧躲到震东身后。震东嗫嚅地说:“我大哥还没急,我······”
“哦?······”主席意外地看了宁军长一眼。
宁军长赶忙说:“你怎么往我身上扯呀!我哪能与你比?我成天打仗,居无定所,我能怎么?”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有说话的声音。睁眼一看,已经是傍晚了。晚霞透过窗棂射进屋来,黄澄澄的。她赶紧起床,穿上外衣,扎上皮带,又挎上驳壳枪。手做着这些,脑子里却在想刚才梦中的事。是呵,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就在那次聚餐后,战事耿频繁了。不久,她就排到大北山去,震东也上了前线。一年后,战事更吃紧了,她和震东的婚事也就一直拖了下来。
装来停当,她刚要喊大娘来开门,手一碰门,门自动开了。原来大娘在她熟睡时早来过啦!她打开间门一看,赵大叔抽着烟和一个陌生男子正坐在堂屋里,像是刚说了一会话。
她迎上前去。赵明磕了磕烟袋,笑着问:“怎样,睡足啦?”
铁英点了点头,眼睛却望着那个陌生男子。
“这位是上级派来的交通员,才到的。”赵明介绍说。
交通员站起身,和铁英握了握手,说:“刚才我俩还谈起你呢!”他指了指赵明,“铁英同志,你们幸苦了!”
一听说上级派来的交通员,铁英兴奋极了。她握住他的手:“哪里,不过是跟敌人转磨磨。和在南边差这啦!”说到这里,她问交通员:
“你从哪里来?怎么知道我们的情况?”
交通员笑着和赵明交换了一下眼色。赵明说:“老张是来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的。马上开个支部会,叫小队长们都
第十章 严铁英与滚雪龙[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