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铁英率领着部队在飞马石的树林子里驻扎下来了。这里是半月前宿过的地方。因为周围几十里差不多都没有村庄,是个隐秘的场所。严铁英为了及时了解当前急剧变化的形势,一面派出古迪的侦察班向四外打探情况,查清中央军的动向。包一天和胡奎、梁红玉以及潘西武现在的位置。一面叫人到铁笼山去寻找经春来,因为她估摸着春来宋老张同志到省委去也早该回来了——她特别想知道省委的情况。同时也得去看望铁笼山里的陈大娘和乡亲们。铁英十分担心,那一场大火不准会将他们引到山下来,如是那样,在敌人频繁调动的情况下,将是何等的危险啦!
游击队没有帐篷。如果时间较长,那就每到一处,暂且搭一些低矮的茅棚借以栖身。如今形势变化无常,说不定甚哩时候就要转移。铁英没让战士们搭棚。但苏曼和小张撮合着车朋给铁英搭起一个小草棚。他们说,即使在这里不住宿,但有个遮荫处,队长也可以在里面歇息一下呢!可就因为这,却受到铁英的严厉批评:
“你们俩闲着没事怎么着,为甚要给我特别?咹!有时间好好去侍弄侍弄马,检查检查武器!形势这么紧,说不上甚哩时候就要大战,而你们还建安乐窝?真是乱弹琴!”
苏曼和小张像两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个撅着嘴揉着一条草绳,一个低着头用指甲剜着一棵松树的树皮。刚才铁英是喝赵大叔到驻地周围看地形去了。现在她一点也不宽容,批评了一顿后,又转向红着脸站在一旁的车朋说:
“亏你还是个小队长,如何这般不懂事体。战士们辛苦劳累,不也宿在树底下,草棵里么!你是想把我与他们隔开?你的事儿也少吗?一百几十号人交给你,形势紧了,战士们有些什么想法,有些什么要求,你心里有数么?”
直说得车朋低下了头。
铁英见这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年轻队长心里正愧的慌,便用缓和的口气说:“去,多做些准备,不要总像个小孩子。骑兵是一把刀,派场大着哩!”她说完,把目光从车朋的身上移到苏曼的身上,脸色依然严峻,但眼角却绽出一丝笑意。
车朋没有吭声,一个立正,打了个敬礼,转身欲走,可在一霎那间,他看到铁英的目光在他和苏曼的身上扫来扫去时,脸蓦地一下红了,而且直红到耳根。他慌捒地转身向自己的小队跑去。
铁英虽不是这只游击队的创建者,但当她从军校直接分配到这支部队接替赵明的队长职务时,却得到了战士们无限的信任与尊重。无疑,这与她的赤诚、无畏和勇敢分不开。几年来,她看着像车朋、李灿和苏曼这样的少年在战争中成长,有的已成为卓越的初级指挥员。他们都在战斗中产生着鲜明的爱和憎,这里面也包括了超出同志的爱。这个车朋,这个苏曼,就是在战火中结成的一对恋人。只是由于战争的残酷,才使得他们把这种爱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让它表露出来。但这怎能遮人耳目呢?苏曼不去找别人,单去找车朋,而且从来都是这样。这不明摆着吗?
铁英想到这里,看着苏曼那个满脸不高兴的样儿,不由在心里笑了一下,故意瞭了她一眼,就奔到一棵古松下,从皮包里掏出军用地图摊开在一块平板似的石头上,继续研究起敌情来。
不远处,传来了苏曼尖细的银铃般的笑声。
铁英眼看着地图,心里却仍在想着苏曼和车朋。不知怎地,她竟然想到了自己。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姑娘,按照社会的习俗,想着还能是姑娘吗?然而她没有这样问,也不想这样问。这样的年龄,应该早就做起母亲来了。是没有一个理想的恋人么?红军中多少英俊能干的小伙子,难道竟找不出一个?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早就有自己的意中人,这个人就是她在军校的老师,那个接替赵明大叔职务的红新八师师长顾震东,可是现在,却不知他的任何消息了。
顾震东是黄埔五期毕业生,在学校就是员。中央苏区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他被中革军委派到彭杨军事学校担任军事教官。严铁英和徐炜都是他的学生。其实严铁英她并不知道顾震东在黄埔的老师就是梁红玉的父亲梁维甫,顾震东是梁维甫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严铁英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陷入看深沉的回忆中。不远处滚雪龙啸叫一声,才把她惊醒过来。当她意识到眼前的险恶处境时,不免在心里责备着自己:“甚哩时候,还想这等事!”
铁英重新埋下头去,全部心思放在地图上。然而,她的思想还是集中不起来。这会儿,她的思绪又被牵动到古迪他们身上:他们怎么样啊?她对眼前的敌情可说是一点都不清楚,她迫切需要了解敌方的部署!她看了一会儿图,终于焦躁地站起身来,在铺满枯树败叶的地上来回走着。
晌午时分,古迪先回来了。他报告了镇天镇方向的敌情:国民党赵观涛部离开皖浙赣边,奉命回驻赣北。回到锦阳城的是第二十一师,而驻在镇天镇的正是上次我军在伏龙山伏击的敌五十九旅。敌旅长王元被劈死后,副旅长朱庭国升任旅长,他发誓一定要在一星期内将游击队剿灭。包一天昨夜就回到了镇天镇,他的人马只剩下一百来人了。呃,还有,胡奎已在昨夜混战中被打死,有消息说是包一天为了翦除异己派人暗地干掉的。胡团正由一个叫蒋千的领着。这个蒋千是包一天收买的,对包一天死心塌地,现在他也带着三百来人驻在镇天镇。“
严铁英仔细地听着,这时忽然扬起眉毛问道:
“有没有打听清楚敌人的部署?“
古迪说:“据探,朱庭国已经派出部队沿锦苍公路和锦霞公路前进,估计是听了包一天的报告,认为我们会向东发展,所以实行封锁。这两路部队今早晨就已出发了。”
“通往铁笼口呢?”铁英又问。
“还没有出动。”古迪答。
赵明又吧啦起旱烟来了。他沉静地倾听着古迪的报告,一直没有插话,只在心里思忖。这时,他看了古迪一眼,问道:“有经春来的消息吗?”
古迪说没有。
镇天镇方向的情况弄清楚了,而梁红玉那边还不清楚。铁笼山又怎么样呢?铁英在等消息。她现在担心的还是梁红玉,这个鬼女子,她现在还在铁笼山么?
到洪门镇方向侦察的大老王和小江回来了。他们报告说:洪门镇也开去了一营白匪军,是朱庭国的部队。已有消息说,他们将进驻野猪岭,重新占领了这个关隘。
“梁红玉在野猪岭一带么?”铁英问。因为她觉得梁红玉一定是尾追在游击队的后面,虽然在什么地方给耽搁了,但她一定会在野猪岭方向。
大老王说:“梁红玉没在野猪岭,她和她的部队昨夜在离野猪岭西三十几里远的鸭公背露营。今早上一听说游击队冲破了包一天的防线,胡奎也被击毙了,非常震惊。她又想占据野猪岭,又想折回铁笼山,目前正在举棋不定呢!”
“你们和宋大庚接上头了么?”严铁英又问。
“刚才的情况就是老宋告诉我们的,他还有一个情况要我报告给你。”大老王继续说,“凤凰岭下十几个村子是潘西武指使人放火烧的。潘西武手下的人被梁红玉捉住解往镇天镇去了。原先老百姓没有下山,梁红玉派人将他们劝下山来了。”
“甚么?梁红玉把老百姓叫下山来了?这么说她是在那块被耽搁了!哪她为的是甚哩么?”严铁英十分诧异地问。
“老宋说没有干甚么!梁红玉只是想让老百姓赶快下山料理村子,老宋最后说,梁红玉可能是个好姑娘,但是一枝花插在粪堆上,连香气也变臭了。”
“糟糕!乡亲们会吃苦了!“严铁英焦急地说。赵明心里也是又气又急:”这个梁红玉,她做的是甚事么!“
情况本来就够严重的了,偏偏又出了这么个新问题。严铁英思忖良久,突然对赵明说:“大叔,咱们是不是应该尽快地赶往铁笼山中,敌人没有找到咱们,一定会对乡亲们下毒手哇!“
赵明点着头:“唔,说不定敌人已经下毒手了。“
严铁英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冒出火来。她声音急促地说:“那我们要快了!赶在敌人的前头,突破铁笼口,到铁笼山中去和敌人周旋吧!“
赵明立定身子,磕了磕烟斗,斩钉截铁地说:“对!就这么办。“
严铁英对四个小队长一一发布命令:车朋小队打前站,迅速赶到铁笼口并夺下它;徐炜、石磊小队斜插向镇天镇通往铁笼山的山道上,对付可能出现的敌人,保证车朋攻击铁笼口。李灿断后。
车朋、徐炜、石磊都带队出发了。只有李灿满脸不高兴。赵明拍着他的肩膀,慈爱地说:“别拉扯个脸,小李子,严队长是想着你昨夜苦战了一场,战士们还没有恢复体力。再说,担任后卫也不是轻松的事。“说着,他跨上马,带着小张追赶石磊、徐炜去了。
严铁英看着队伍走远了,她便吩咐李灿准备出发。
突然,后面的树林子里响起了潮水般的马蹄声。铁英一惊,她说了声:“不好!敌人来了!“一面跃上滚雪龙,一面对李灿说了声,”快,占领东山岗。“
李灿,这一员虎将,刚才还在耷拉着脑袋,可一听到马蹄声,每根神经都绷紧了。听了铁英的吩咐,他高兴地一蹿,蹿上马背,带着自己的小队拼命向东山岗攀去。
严铁英又对李灿说:“作好准备,没有命令不要开枪。”
李灿马上回答:“知道了!”
严铁英骑在滚雪龙,带着苏曼和另一个战士伫立在东山岗下一片洼地的上部靠近树林子的边缘。从这里看去,南边的林子上空正滚过来一股灰色尘埃。凭经验知道这支马队至少有一百五六十人。这是哪来上午人马?怎么来得这样突兀?她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只想到眼下游击队才只有一个六十多人的小队,要对付几倍的敌人,怎么办?是撤至一边呢?还是迎面阻击?她估计和这支人马可能只是偶遇,要不,对方何至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行进。那么,如果避开它,岂不会对车朋、徐炜和石磊小队造成威胁吗?如果那样,则铁笼口就将难于攻下,游击队就不能迅速地进入铁笼山,说不定会造成被敌分段阻隔的局面。想到这里,她坚定了打的决心。
说话间,那支马队已经在洼地里出现了。铁英一看,不免吃了一惊,因为她看到洼地里马队的前面,一个穿红衣服骑红马的女子,不正是古迪他们所描述的梁红玉吗?是的,肯定是的!她为甚哩到了这儿?仔细一想,不禁在心里惊道:“这个鬼女子,她也想到铁笼口啦!”突然,她心里一动,脸上绽出一个不可捉摸的微笑。
“对,试试看吧!”她转过脸对战士低声吩咐几句,战士飞马奔上东山岗了。
是的,梁红玉想到了铁笼口。这是今上午她正在举棋不定时,忽听到中央军已返回,而驻在洪门镇的那
第二十六章 严铁英梁红玉飞马石交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