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一些幸存下来的参战老兵，仍不时会回想，那年虫潮大战的往事如烟……
比如蝎兵甲，总会在难熬的夜晚，端坐在树下的藤椅，怀抱着最小的孙子，再给或趴、或坐、或卧，睁大了眼睛，全无睡意，集于堂前膝下的百余众孙，讲起当年往事……
这一晚，蝎兵甲又开了故事会：“风蝎城大战，进入到第九日，城头碟血、血盈三尺，城下浮尸千万。那晚，西日刚刚降下，东日还有四个时辰才能升起，城墙不断有石砖崩塌滑落，不时轰隆一声，大阵破烂不堪，好像根本撑不到下一刻”。
“我就和你们蛛爷爷，连续砍了一天的魔虫，大概砍倒了至少三百多，血流到刀柄上，滑得手都快拿不住刀了。一什弟兄就活下来我一个，蛛爷爷还是后边补充进来的，单就我们两个，就要守住四个碟垛口”……
就听见最大的那个孙子说：“弟弟妹妹们，都别听爷爷撒谎，就爷爷这一把老胳膊老腿的，魔虫不砍他三百刀，就是不错的”。
蝎兵甲顿时不高兴了：“你爷爷我年轻时，一柄四十八斤重的马刀在肩，挥起来风雨不透，哪个魔虫能上前？你去正堂刀架上，看看那把刀，数数上面有多少道豁口，多少记卷刃”。
然后并不信服的长孙，径自跑开，去正堂看刀了……
蝎兵甲继续讲：“言归正传，我和你们蛛爷爷，各自顶住寒风，背靠在一起，负责轮值了望，等一个时辰后换班，希望能回去睡个好觉。你们蛛爷爷一会就打起了呼噜，而我也快撑不住眼皮了，就突然听到半空一道声音说，‘连日久战，两位真是辛苦了”。
“我一听就猜是哪个百长、千长，又在那打官腔、放嘴炮了，那么大的防守空当，一个补充兵不给，还总打扰老子困觉。于是我就睁开半只眼，瞄了瞄那声音所在，本来准备继续装睡的，可看清楚后，立马双眼蹭的一下，完全睁开了”。
“再使劲推了推你们蛛爷爷，我赶紧站起来后，蛛老三没我背靠撑着，直接倒下去，接着死睡。我又踹了他一脚，还和他讲，战神来了！是战神来了啊！蛛老三才爬起来，揉揉眼睛，还迷糊地问，哪有什么敌情啊，魔虫好像不会夜袭吧，就又准备倒头再睡”……
“然后爷爷看着傻睡的蛛爷爷，半响才回过神来。我的个天！战神和我说话啦，战神居然对着我说话啦！这满城军民，哪个会能和战神说上话，连八王爷他都爱理不理。所以我为什么要叫醒你们蛛爷爷？这种事只能你们爷爷我一个人独享”……
“然后那半空的战神，一阵轻漂，立在碟垛上，往远处看了看，背对着你爷爷我说：看你们这么累，原本我倒想在这碟垛上，替你们站会哨，让你们能睡上一会。可城外离此三千里，今日又有飞蝗大军增援到达，这风蝎王城，大阵已残、城砖已朽，你们两个疲兵就要守住四个碟垛，一个单兵都要分顾两垛”。
“明日晨起，当飞蝗大军横越城头，一线平推升级空地一体，这城应该是再守不住了。你们死撑到底，已是九天了，终有大限！不过连我都佩服你们了，原本我算计顶多一日，就会城破，没想到撑到三日，更没想到跳蛛入城后，竟然撑过了第九日。回去告诉你们八王爷吧，今夜子时突围，我会在东门，替你们扫出一条通道，也许能撑过一柱香，也许半柱香都撑不到”。
“今日我也不小心，飞得太低时，居然撞上了一条蹦起来的天牛，又被那蜈蚣毒雾喷了一口，身上也有了一些小伤，现在真气运行都有点乱。希望到时候你们轻装疾行，能护住这一城百姓，快撤快走，能多活一个，就算是一个吧”……
那长孙也许天生神力，竟然把他爷爷的重型斩马刀，从刀架上扛下来，一路拖动着来到树下，瞪大了眼睛对蝎兵甲说：“爷爷我仔细数过了，这刀上居然有253道豁口，139记卷刃。爷爷你当年，是怎么用这把残废的卷刃刀，去砍魔虫的？这刀得钝成什么样，怎么能砍得开魔虫的厚甲？”
蝎兵甲接过长刀，端坐在藤椅上，就是一阵挥舞，果然是风雨不透、刀鸣大作，半响眼含热泪道：“刀钝了，还可以凭刀身之重，去硬生生的砸！真正的武道，绝对不是练功场上的花架子，只有在山河浴血、家国情仇之中，才能悟得武道真传。不过你们可知，这刀！那可是战神当年亲手摸过的。那场大战之后，后来爷爷奉刀三年，悟出一招万夫莫挡的刀法，便叫作天地红尘大悲刀”……
“那日战神凭空摄走了蛛老三鞘中的刀，抚过刀身后说，都砍卷刃了，这刀已经半废了，再砍下去，你们肯定活不过明天日落。我这还有一些兵器，材料虽不错，可工艺太菜，拿回去估计也没太大用处，就舍与你们。我叫叶长风，并不叫什么战神，来自51扇区边荒的锦绣花城，其实我应该和你们算是敌人才对，至少说来曾经是敌人”。
“因为你们的王，这会正提着风蝎大军，去攻打我们花城。可我看过虫潮后，还是觉得虫潮比你们，似乎更像敌人一些，也更有资格成为我们共同的敌人。这方世界独立进化、闭门造车，你们灵虫纲不算有多强，至今仍在武道局限踏步不前，功法也欠，于修真之途尚远”。
“这城中将士，多数不过一阶，少数百长能有个二阶，三阶堪称将才，四阶都算是帅才了，只是肉身本体强实，但应该啃不动我们花城。你们和魔虫相比，质量大体相当，但数量上差得太远，而所谓三阶千户的将才，在锦绣花城那里撑破天，勉强也就是个筑基初期。连那些三、四阶的红蓝骑（棋）兵都打不过，何况你们打得还是江湖狗肉拳”。
“我那师傅心眼又贼多，估计你们蝎王那等蠢货，也根本斗不过我师傅。索性我先留下来，帮上你们一把，反正能拖魔虫一时是一时。守过了第一天，倒还没觉得有什么，那些一阶二阶的魔虫，单个论其实很菜，完全是没长脑子的弱智，只凭魔虫本能行事，但奈何数量太多，看起来也很吓人”。
“等过了第三天，在此集结的魔虫已经过千万了，我开始有些敬佩这城头上的将士了。挺过了第五天，面对三千万虫潮时，我甚至觉得你们王爷，真是个王者之才了。这满城上下的军民百姓，都是一腔热血，感动得连我都不好意思临阵撤退了，这才下决心与你们撑到底，且看看能守多久，就守多久吧！”
“明天就是第十天，你们一个单兵守俩碟垛，面对过亿的虫潮，也许还能在瓮城里顶一顶，接下来打打巷战，兴许能撑到明天西日落下。不过我今天看过飞蝗大军后，里面有不少三阶魔虫，就明白了这城，确实是撑不过明天晨起了，所以早早散了吧。这把锯条刀还给你们，我在里面烙下了一式刀法，如果你们真能活下来，或许能有所感悟”……
那长孙就疑惑地问道：“那爷爷，你说的战神，还和我们曾经是敌人？那还帮助守城，舍给兵器，撞阵突围？”
蝎兵甲无奈地道：“我当时也是听完就傻了，原来大王贪图小利，攻打得就是那战神所在的雨林城，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改叫锦绣花城了。不过好在战神晓事理、明大义，不与我们风蝎部族计较”。
“那个蠢货大王，后来听说死于一道天火，然后国不可一日无主，八王拼命护国守城，得万民景仰，就顺理成章登基坐了殿。又在众将百官拥戴下，改王制为帝制，集权于中央，废了土官世袭之风，以郡县领命于上，风蝎部族才始称国家”。
“然后清醒过来的蛛老三，当场也傻了，守了九天城，原来战神是敌人，是敌人在帮助我们守城，当然是合力对付更大的敌人。战神没再多说话，扔下一个锦缎袋子，让我们交给王爷，说一定要站在三楼以上，再往下面的空地上抖开，而且地上千万不能站着人”。
“最后只是告诉我们俩人，他会尽可能撑到明日晨起，完事他也会撤退，并不时沿途袭扰。希望我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最好不要往玄蜂部落撤，否则会被吞成渣。如果魔虫仍在后面一路追，就一路往东，撤往51扇区边荒的锦绣花城，或许还能有活下来的机会”……
“战神一个空闪就没影了，我和蛛老三赶紧一商量，就招呼换哨的人来替，换哨的哪肯提前接岗，我们两个好说歹说，还舍了一袋水酒，才总算不情愿地续了哨。然后我们俩就提了锦缎袋，这种给战神代话的大功，怎么可能和接哨的分？”
“我们俩一路猛跑到王爷府，赶紧禀告了卫士，可那时节哪有人肯信我们，都以为是俩小兵，打仗吓破胆，脑袋糊涂了，居然敢跑到王爷府门前来说胡话。好在王爷府的卫队长，听见动静出来，看到了锦缎袋，才开始有点怀疑，会不会是真的，然后一把抢过锦缎袋，鼓捣了半天，就是骚情的随手一抖”。
“好家伙！那个壮观场面，几万件各式兵器刀枪剑棍、斧刖勾叉、锤鞭锏钯，一下散落在王府门前，那叫一个堆积成山，卫队长当场就被活埋进去了，果然和战神说得一样，一定要站在三楼往下抖”。
“顿时惊动了整个王府，还有人高呼，有刺客、有刺客！我和蛛老三一看坏菜了，赶紧弃了刀在地，双手抱头，立马就被亲卫摁倒在地，捆了个三横七竖、结结实实。你爷爷我打了半辈子的仗，从来没举手投降过，就那次算是降了自己人。不过总算是惊动了八王爷，也就是当今太上圣皇“……
“等卫队长终于被挖出来了，差点断气，后来听说那个锦缎袋，就藏在皇家内库，不管放什么宝贝进去，都能装得下。动静越搞越大，然后惊动王爷终于出了大门，直接站那里问话，还叫人给我们松绑，叫我们起来说话，还问都看见战神长什么样？”
“我就回答，天太黑，城头上又不敢掌灯，墙根下就有透甲弩放冷箭，战神漂过来后，就站碟垛上，背对着我们说话。所以没能看得太清，只是一身上下血染的战衣，勉强能看出雪青料子的底色，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精神好像也很疲惫。加上一山的兵器，王爷这才彻底信了我们，真是亲见了战神。那会也就王爷功力高深，能瞅见来去如风的战神，其实是着了雪青色战衣，可是被血染红了，还以为是红衣战神，一般人离得远了，根本分辨不清”……
长孙不敢置信：“爷爷你还被太上圣皇问过话？也太能吹牛了”。
蝎兵甲气不打一出来：“就你小子尽说混账话，爷爷都和战神说过话，那太上圣皇其实也不算啥，其实和爷爷，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听说后来太上圣皇见了战神，也得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战神帮助打开通道，满城兵将百姓突围后，统统都是跪在地上，齐齐磕下了响头”……
然后蝎兵甲言归正传：“王爷听完我和蛛老三的传话，当场脸色就变了，直跺脚地痛骂当时的蝎王愚蠢，王爷其实是蝎王最小的弟弟。王爷又说战神侠士大义风范，居然能倒帮风蝎城，然后赶紧吩咐亲卫，立刻鸣钟擂鼓，集结全城军民，扔掉一切坛坛罐罐，不许任何人带金银细软，只准带兵器干粮食水，准备两个时辰后，于东门突围”。
“一柱香后，就听见整个城中喧嚣渐起，百姓扶老携幼，齐齐了往东门跑。东门人堆里有个左胳膊断掉的参将，最先站了出来，对王爷声泪俱下，表示情愿和战神一起，带着伤兵和志愿者守城断后，坚持到血流尽最后一滴、战斗到最后一刻”。
“满城兵将百姓都被感动了，王爷当场跪了下来，给那有伤在身的参将整理了盔甲，又从战神给的那堆兵器中，抽了一把扮相不错的紫金剑，交到参将手上。很多没伤在身的兵将，也志愿留下了，然后伤兵和志愿者不断涌出来，争抢着扒下大家身上的铠甲披上，又从那堆兵器中抽出一把来，互相搀扶着走向城墙”。
“这么多年，我就一直在恨，当时没能拉住你们蛛老三爷爷，没想到从前怕死一路逃跑的他，进城后也帮我们风蝎城打生打死。最后竟然也跟着走向城墙，决心死战在异国他乡，边走还边听他说：媳妇死了，儿子也死了，国破了，家亡了，就只有我一个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没等到夜半子时，那战神就开打了，居然是在南门。不知道是半夜格外安静，还是什么原因，动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感觉大出好几倍，我当时就想，这果然是白天一泡尿，憋出来的超级大招。我们家大长孙，爷爷知道你又想问什么？为什么是在南门？其实当时连王爷也奇怪，好在我立下代话大功，王爷又看我浑身浴血，刀砍成锯条，当场就提点为亲卫，突围那会就站在边上”……
“王爷就又来问我，不是说战神要东门突围么，怎么会是南门先打起来了？我突然就想问蛛老三来着，可一回头才想起来，他也跟着上墙了，当时就发毛了，这蛛老三不会是已经没了吧？”
“然后我就向王爷解释道，当时听得很清楚，战神确实说是东门突围来着，不可能我和蛛老三，两个人都听错了，万一战神有变，肯定还会捎过话来。然后王爷就问那蛛老三呢？我就说，蛛老三全家就活他一个，已经上墙去了，誓要和这风蝎城共存亡。当时王爷就感动得头发炸起来，赶紧吩咐史官要记下来，说这又是一个侠义之士，日后一定要给他树一个英灵牌位”……
“王爷虽然稍稍定了心，可
第42章 城破突围[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