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是最累人的事情。
以凡和甘欣把婚假请在了前面。以凡的说法是,婚后还有什么好请假的,结婚这个事情,难就难在前面的准备工作。筹备难死人。不出一天,以凡就在哥嫂的陪同下买回了家具电器,首饰,衣服,四万元水洗一般。钻戒还是买不起。以凡挑了款水晶戒指。他说这玩意戴手上比钻石不知威风到哪儿去了,纯粹是戴着鸽子蛋。他还说,难道就只有钻石能象征永恒的爱情吗?水晶这么纯洁光彩坚硬,更应该是爱情的象征。
只剩下最后一关了,拍婚纱照。
影楼里的聂小姐,似乎对以凡毫不陌生。那种热情程度不像是对待新客。她一见以凡,就絮絮叨叨地问长问短,问老人问现况。以凡想方设法引开话题。他把几本样书翻来翻去,每一种的价格都要仔细咨询,以防话题回到个人身上。
甘欣说,“聂小姐是不是以前认识我老公啊?”
这种生意场上的服务人员,不至于太不识时务。看看以凡阴沉的脸,就明白有些话不能乱说,拍马屁是最大的可靠。
“熊经理是很优秀的人,我对他早就很崇拜,所以不算陌生啊,要说认识,我们哪儿有资格啊。哎哟。还是甘小姐有福气,找了个又有本事人又好的人,以后的命运,根本不用担心了,反正不像我们,成天做这个胀不死饿不死的苦差,还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子呢。”
她一番自我贬抑,算是在某种程度上淡化了与以凡的联系。
但是甘欣,怕的是,她知道以凡什么样的过去。
甘欣更怕的是,去揭晓。
女人,往往这样,他们怕的不是谎言,而是,你竟然,拆穿。
摄影棚里。
摄影师甜甜地,“帅哥,美女,头往这边靠垫,深情一点。”
那种异样的眼神,原来是杀人于无形。
“帅哥,你就整理一下你的发型啊,你看看,头发梳的好好的,怎么又不成型了呢?”
“帅哥,你不要那么严肃好不好,你把头偏向美女。”
他根本接不住指令,他的头仿佛被固定了,直直力挺着。摄影师不耐烦地停下工作,冲到他的面前,让他把头稍微偏点,假发不小心滑落在地。连连的“对不起”和“我找你们经理来看看你是怎么在摄影”……
甘欣一直怀疑那个摄影师是故意的。
抱歉的话根本不能弥补内心的疤痕。
“干脆,我就不戴这玩意了。”
以凡说着。预备用光了一半的脑袋来面对人生第一摄。
“绝对不行!”甘欣说。
她终于能够理解猪八戒在高老庄现形时吓坏别人的情景了。
摄影师说,“您放心,我拍的角度好,戴上假发了完全看不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任凭摄影师怎么启发,美女微笑点,甘欣也笑不出来了。
又是一声“您”,又是为了发型。满清遗老的“发事大如天”,甘欣有了体会。
她的婚姻,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之下,原来这样的狼狈。
她先前,并不知道。
四万元钱是很不能经住折腾的。
几下子就分文不剩。以凡用岳父母的钱无所谓珍惜,先前说的是一切从简,可是,钱一到手,一切从丰。这笔钱在当时也不是什么大数字,可是,对于甘家,的确是分分毫毫的血汗。
那是父母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积累。
那是父母半夜时分不顾颈椎肩周风湿毛病苦战牌桌的存储。
那是父母担惊受怕唯恐警察来袭的慌乱。
钱用完了。却还没和父母汇报。
甘欣纠结着。
她突然有了游移,这个婚,是不是该结的。
不敢回家,只能和以凡呆在他们俩的小窝里。
因为母亲的一句不给嫁妆,而不再搭理母亲,结果,还是母亲低头,来了电话。
“甘平她还是时刻为你着想,怕你结婚了日子过的苦,她把钱给你了。不过,也挨了我一顿打。打了又后悔。”母亲在电话那端回顾着。
“你呀,不要把那些钱拿出来,他熊以凡的哥哥不是口口声声说他弟弟会赚钱嘛,现在到了试深浅的时候了,你让他们什么都开支,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甘欣说,“钱已经花光了。”
她的声音很小。
如果不是在电话里,她可能都不敢说出这个答案。
“你真不听话。”原本预期中的咆哮和怒吼没有出现,狂骂和斥责也没有来临。
“还有什么好说的。”声音那样小,那样低。
“妈妈,您听我说,结婚,总是要花钱的。”
“是的,结婚要花钱,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没人规定结婚就必须要女方出钱啊。你是堂堂正正地嫁给他,不是把他这样的老翁招进来做上门女婿,我给你嫁妆,也是出于不忍心。谁知道,你拿了这个钱,没几天就听熊以凡的骗,用的干干净净。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他这么大一把年纪娶了你,家具首饰什么的,轮到你来买了吗?”
“可是,房子是他买的,车子也是他买的,我们这边不可能什么都不出,”
“这些东西,写的都是他的名字,你用四万元买的东西也归他了。以后哪天过的不好,你分文没有,你出门,也就只能带上你买的几件衣服,还有你脖子上的项链,还不知道是不是值钱的链子。他倒是快活哟,还可以再找一个。”
“妈,我嫁给他,就是他的人了。如果事事都要分得这么细,那我们还是一家人吗?我花再多的钱,也是为了我和他过的好,为了我们以后的孩子生活的好。”
“那我问你,熊以凡是不是一分钱都没花?”
沉默代表回答。
“我就知道他是个穷光蛋。他肯定没钱,就算他有钱,他身后那群比狐狸还精的人也要劝他不要把钱拿出来,他们肯定要给他参谋啊,尽量掏空你这个傻姑娘的,你掏的越多,就越舍不得他,舍不得这个家,到时候你真的不想和他过了,要离婚也不成,你就是冲着日后为他花的钱,你也要和他继续过下去的,你就等着一辈子被他们这些人捏在手掌心。”
放下电话。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她少女时代憧憬过的婚姻不是这样的。
婚姻的序曲,也不该是这样的不快乐。
难道,这就是她应该拥有的人生吗?
婚礼要举行了。
以章给甘欣打来电话,“你大姐,就是省教育厅那个,出国了回不来。你二哥,就是省公安厅那个,有特殊任务要执行,也来不了呢,他们就派子女来代替得了。”
甘欣说,“以凡好难得结个婚,他们也不来庆祝下。”
以章说,“妹妹啊,结婚不是就个形式吗?你们婚礼办完了,就去省城他们两家认个门,这已经是一家人了,就甭计较太多。”
甘欣正在娘家收拾东西,挂断电话,素梅在一旁听到了,说,“他们不来就不来,一个个年纪大得要死,个个都比我们大出岁数来,来了之后,我们这的人也只知道不停地怀疑,问这个多大岁数,那个几几年出生的啊。农村女人的嘴有几丈长。”素梅揣测说,“我估计电视上报纸上说的那些嫁给老头子的女人,他们肯定不是农村出身的,不然怎么受得了别人的猜疑。”
甘欣说,“我只是气他们怎么这么不在乎他们的弟弟,这毕竟是以凡的终身大事啊,他们也不亲自参加祝贺下。”
素梅呸了一口痰在地上,说,“这说明以凡肯定是个过婚,第二次办婚礼,谁会当个数。你说你这么好的黄花闺女哟,你怎么要嫁给一个结过婚的男人呢,哎。”
母亲的脸又皱成一团了。
甘欣说,“您不要总是主观臆断,他那些亲戚不是说了他不是过婚吗。”
素梅说,“你不信你就等着瞧,我就要让你过几天了心里狠狠地佩服你妈,好眼力,什么都看的准,都说的准。熊以凡如果不是个过婚,你到时把我头取下来在潜城大街上晒街。”
“您看看您,总是说的这么血腥,不吉利。我都是要办喜事的人了,您还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孩子啊,我是为你的人生抱不平啊。”素梅说着,竟然抽搐着。
在农村,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普遍男多女少,女孩子俏的不得了,有的寡妇死男人没几天,都嫁了童男。这在多少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后来有个数据说,中国的男性人口已经多出了四千多万,可见不无道理。农村未婚女孩嫁给离婚的男人,是一件备受猜疑的事情。
素梅说,“姑娘家的,嫁给个过婚,当然是一个很丢人的事情,除非这个女孩子名声实在是太不好,做了很多不干净的事情,可你完全不是啊,你只谈过一个朋友,就是郑重,我看现在的女孩子,就算和别人谈过朋友同过居,刮过伢,也个个嫁的是未婚。我是真搞不懂你了。”
甘欣说,“他真的没结过婚,至少在法律上是。再说,有的男人婚前不知道和多少女人同居,这和结过婚又有什么区别呢。”
素梅说,“这还是有区别的,那张纸就是最大的证明。他同过一万次居,只要没拿那张纸,他就是未婚。”
甘欣说,“您干吗那么形式那么虚假呢。”
“也是啊,不说这些了,就要嫁你出门了,说这些坏了心情。我这个做母亲的,只是怕你吃亏啊,怕他真的结过婚,要是哪天冷不丁钻个孩子出来,那我就替你大大的不值了。”
甘欣说,“那怎么会。”然而后背上却阵阵地冒着冷汗。惊恐万状毅然维持着平静。
不知什么时候姐姐站在了身后,对母亲说着,“您能不能不要老说这些影响甘欣的心情啊。我们这个家好好的,您这样说硬是要把家说乱的。”
素梅说,“你个死女人,你死到一边去,你才是把这个家搞乱的罪魁祸首。你晓不晓得,我们为了你操了多少心。你上次私自取我的钱,我没打断你腿就是好不过了。你还不闪到你房里去。”
母亲和甘平说话一向是此类语气。
倒是此时,甘欣对姐姐还生出几分怜意来,
“妈,您何必这样说姐姐呢,她也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
素梅猛地朝甘平瞪了眼,说,“什么肉,我身上的一块腐肉!要是天底下的老娘都像我这样来当,那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为什么我的孩子就是比别人的差啊。”
如果继续朝这个话题延伸下去,一定会多出更多的抱怨之辞来。
这种情况下,是不能安慰的。安慰从来不是疗伤的办法,安慰只是,在伤口上无情地撒盐。
素梅小哭一会了,倒是会自我安慰一番,“算了,不想了,不是还有我的三女儿依依吗?你们两个不行,我还有个依靠。看,我的老三,我专门给她取的名字,依依,三姑娘就是我的依靠。你们是靠不住的啊。”
甘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
接住了话,“我们的孩子怎么靠不住嘛。我看我们的三个姑娘都很不错。大女儿这是先天安排,没办法。二女儿不是找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吗,三女儿就要高考了,考个好大学,以后出去了也是我们家的骄傲。”
甘欣说,“要小妹参加我婚礼吗?她就快要考试了。”
素梅说,要她参加干嘛,你这个做姐姐的又没带个好头,
甘强说,“怎么这样说话呢,欣欣带的头很好啊,她尊重感情。这就是我的女儿。”
甘欣结婚那天,整个村子空前的热闹。婚车全是宝马奔驰奥迪凌志,来者个个是将军肚,肚子抵着肚子,横肉等于鸿儒。甘家的白丁们自然就言语羡慕。有的农民说,女孩子还是要读书啊,不然哪儿去找条件好的。有的小嫂子嘀咕着,听说甘欣嫁的那家人,省里中央都有关系呢。新婚的介绍辞,总是党报的作风。没有谁找的人条件是差的。有的小青年眼见着名车长龙,便说,这个姑娘是嫁了个有钱人呢。
甘强笑得灿津津,素梅说,“你得意什么,这些个名车也不是他们熊家自己的。乐什么?你要有钱,你照样请的动这些车。”
甘强说,“你看你这个人就是这么狭隘。人家请这么多车,代表他们对我们的女儿满意,喜欢,重视。难道人家开几辆手扶拖拉机来接女儿你就高兴了?上次冬梅出嫁,她老公请的出租车,你们不都在笑吗,还说不如推自行车来呢。”
素梅说,“是,是,是。人家重视咱们女儿。我要是他们,我也重视,找这么年轻的,有什么不该重视的。是,开宝马光荣,借来的马儿也光荣。”
在一阵整齐的军乐声中,以凡来了。大有皇族娶亲之态,以章专门从市艺术学院请来的一支乐队,号角声声的。只差在所行之处铺上红地毯了。
人们的注目礼纷纷行过去。以凡这天是盛装出场。四千多元的金利来西服,专门请人设计造型的假发,狠狠地洗过并微略化妆的脸,岁月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小嫂子们异样的眼神又来了。婚礼是男人的舞台,因为新婚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漂亮的最美丽的。有的女人在叽喳着,看来,他们家的女婿还是有几分年纪的。
以凡下车。
哥嫂在喊,“要背新娘子啊。”
他们人也在附和着,“要是不背,就不让娶走。”
以凡说,“不都是公爹背媳妇吗,我爸今天没来。”
于是有人撺掇要哥哥代替。本娟说,“那怎么能让他哥背呢,我说我们来个移风易俗,就让以章自己背自
己媳妇
第一章 女怕嫁错郎 之 婚礼现形记[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