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明回到自己的住处,还在想着胡铁花到底想做什么。显然,胡铁花一定是察觉到了楚留香出事和万圣阁有关系,甚至猜到了下手的人就是他。但如果是气愤至极,打算报复朱文圭,他直接用枪把朱文圭打死不是更容易也更有效吗?
难道胡铁花本人也受到了限制,比如他的手|枪也被上缴,所以没法使用?按照胡铁花的性格,只怕就算朱文圭以这次的打人事件向他的上司施压,给他处分,甚至开除公职,他也不可能善罢甘休。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是胡铁花甚至姬冰雁也和朱文圭卯上了,难道为了保护义父,他也要把这两个人也杀死吗?
为什么楚留香非死不可?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时,张全素曾经给他看过一个视频片段,据说是负责放风的人拍的。
十几年前的手机像素很低,加上距离也远,只能看见大致的人影:时间大概是一个秋天的清晨,安静的小街转角处,一辆小型货车从斜前方撞上了一辆银灰色的家用小轿车。货车上装的应该是易燃易爆的液体,撞击后一桶液体滚落了下来,流了一地,或许是被电火花引燃,开始熊熊燃烧。货车车头变形不严重,司机很轻易地开门下车,但他并没有施以援手,反而在那个被摔裂的塑料桶上踢了一脚。塑料桶一边漏着液体一边滚到小轿车旁边,火势顺着液体蔓延过去。很快,火苗舔上了车窗。
因为整辆车的框架都扭曲了,不仅车门打不开,连副驾驶座上的人也被扭曲的车厢困住了,驾驶座上的女人当机立断,用高跟鞋的鞋跟把挡风玻璃完全敲烂,接着,她把副驾驶座上的少年硬生生拉出车座,从车窗里推出去。当她自己想要爬出车窗时,发生了爆炸。她刚把一只沾着血的白皙的手伸出车窗,整辆车就被火球吞没。画面因为强烈的火光变成一片惨白。爆炸声停息之后,传来了那个少年心裂肺的叫声:“妈——妈,你快出来呀……”
方思明第一次听见那少年的惨叫时,出了一身冷汗。那少年一定绝望极了。
画面外传来了路人的惊叫,还有几个粗壮的男声:“妈呀,这么大的火,报警!”“快点!119!”“叫救护车,这还有个小孩儿活着呢!”
画面上的少年似乎头颈处受伤了,一股鲜血顺着耳后从脖子上流下来。因为他穿着黑色的运动服,所以看不出来他别处有没有受伤,流了多少血。接着有保安或者警察模样的人围过来。
录视频的人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跑。视频的最后几秒,视野里只有晃动的路面,但画面外少年凄厉的痛哭声历历可闻:“……我让你们快救我妈,我□□|大|爷的,别管我,滚……你们快救我妈,求求你们了,救救她……她还在车里……妈,你快出来……妈……”
视频到此为止。
张全素对不知不觉已经脸色惨白的方思明说:“第一次看见这视频的时候,我也瘆的慌。楚留香只要活下来,就一定会给李如梦报仇。”
方思明沉默不语。他不相信时间能冲淡一切。那少年当时的哭声一定是来日的诅咒。
张全素轻松地说道:“既然走到了要逼死楚遗风的程度,就不得不连李如梦和楚留香也除掉,问题只不过是先处理楚留香和李如梦以杀鸡儆猴,还是先不管他们母子俩,等杀死楚遗风之后再斩草除根。当年如果办事的人再利落些,或者撞上去之后那辆货车还能开,撞第二下。确保这两个人能死透了再走,也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事。方思明,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个麻烦清扫干净。这是朱总对你的期待。”
张全素看见方思明似乎在犹豫,又接着说道:“楚留香为这些陈年往事针对朱总,就威胁到了依附于万圣阁的所有人,也包括你。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万圣阁的百千口人,还是牺牲掉一个楚留香更好吧。”
这就是万圣阁必须除掉楚留香的理由。但去掉一个楚留香,接下来又是胡铁花。如此下来,岂不是要一路杀下去,无穷无尽?
可如果不是朱文圭终于收留他,他早就死了。就算朱文圭曾打算遗弃他,放任手下来杀他,方思明也不想因此怨恨义父——难道之前朱文圭对他的爱护和坦诚不是真心的吗?还在班家的时候,他还能有点勇气怀疑朱文圭对他的居心。但现在,他只有朱文圭了,他宁可相信当初的遗弃是迫不得已。哪怕是现在隔了那么多年,朱文圭还是把他当做义子——所以当年朱文圭对他一定是真心的吧。反过来想,他已经背叛了班家人,如果朱文圭对他只是利用,那他还不如死了好。所以,朱文圭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如果胡铁花不老实,朱文圭下决心杀他,他是一定会继续下手的。
方思明正在发呆时,手机响了,是班世萦又给他发消息了——准确的说,是从一小时之前就给他发消息。只是他才注意到而已。惯常的问候短信,“思明,你最近怎么样?”“你怎么忽然又说开始在北京找实习了?你没问题吧?”等等等等。
回复班世萦的时候,方思明很慌,就像他第一次接到朱文圭的电话一样紧张。还在班家的时候,他怕朱文圭找到他;现在他在朱文圭身边,又害怕班家人找到他。
方思明硬着头皮编了种种还不能回家的理由,终于把班世萦敷衍过去。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自己在床的另一角蜷着双腿坐着。他怕手机再次响起,就像怕一颗定|时|炸|弹会爆炸,把整个房子连同他本人一起炸上天。
他竟然开始怕班世萦了?
失眠到半夜,方思明终于明白他到底怕什么了:他害怕自己的心。他早就该不再理会班家人,却忍不住地依然时常想到他们,甚至不想他们为自己担心。就像他在班家的时候,依然忍不住会想到朱文圭一样。他可以用理智想明白所有的事情,但他的心却把他困得死死的。
但他已经回不去了。
第二天清晨,当方思明出现在万圣阁里的时候,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昨天第一个反应过来,护住了朱文圭,因此朱文圭对他更加青睐,万圣阁里每个人都对他多了几分敬重,哪怕是林清辉看他的眼光里都终于有了几分认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很违心的活着,死不足惜。这些目光让他恶心,他恨不得用斗篷和面具把自己的脸遮起来。不过,众人却把自我厌恶当成了高傲冰冷,把无可奈何当成了神秘莫测,因此对他越发敬畏甚至谄媚。
他继续监视原随云。万圣集团和极乐传媒之间的合同因为原随云时而懒散时而心急和他手下人的迷糊和龟毛来来回回折腾了很多次,以至于现在方思明已经耳濡目染熟悉了财务和签订合同的许多流程。不过这也方便方思明找理由时常监视和调查原随云跟他手下的人。
今天,当方思明终于把准备交给原随云的文件准备好之后,极乐传媒的人却告诉他,原随云并不在办公室,而是很早就提前下班去了健身房。
原随云虽然要求如果有文件必须第一时间交给他,但他懒散起来可以连着几天不去公司不做正事,方思明习以为常。
健身房的人放他进去了。完全出乎意料地是,原随云竟然在室内攀岩区。
一只网球被扔在人工岩壁上,发出轻轻的“嘭”的一声,弹回,落到地面。原随云循声懒散地小跑过去,准确地接住网球,然后又把网球扔向岩壁,然后接着听着网球弹回的声音,再接球、再扔球。而刘仲则站在一旁看手机,
方思明哭笑不得,这算是什么鬼运动?网球?慢跑?还是听力训练?
忽然,原随云把网球随手一扔,喊了一声“刘仲,计时开始!”接着,竟然一路小跑冲向岩壁,接着一探手,借着助跑的惯性攀上了几乎没有扶手的岩壁。
方思明看呆了。
岩壁足有三层楼高,而且十分陡峭,很多地方超过90度,只能一只手抓住岩壁的突起,撑住几乎完全悬空无法借力的身体,另一只手摸到另一处扶手或者突起,一点点向上移动。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来。但原随云就像能看见一样,迅速而灵巧地在岩壁上攀爬。原来刚才扔球的过程,是他在“观察”岩壁:他通过网球在岩壁和地面上反弹的位置推测整个岩壁的形状——这个过程大概就像是蝙蝠用超声波定位一样吧。
原随云身上很快出了一层汗,随着攀援的动作或收紧或放松的肌肉健壮有力。方思明发觉自己被这个既生机勃勃也无比性感的画面吸引,以至于胸口燥热,不得不强迫自己不要注意原随云沾着汗水的肌肤。但他又担心原随云,生怕他失手,竟不敢移开目光。不知不觉,他一步一步走到岩壁底下,仿佛这样他可以护着原随云似的。
原随云爬到顶端,又爬下来。看他离地面终于只有一米左右,方思明忍不住如释重负地说道:“快到地面了!”
原随云一怔,手上一抖脚上一滑,终于摔了下来。
但一双修长却有力的手稳稳地把他扶住。原随云只觉得脸上格外热了起来:“思明,你怎么在这里?”
刘仲稍微咳嗽了一声,道:“上去花了1分19秒,下来的时候是1分31秒,不过最后一米多……咳,您是摔下来的。所以这次的时间和上次几乎没有差别。”
方思明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打扰到你了……”,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在原随云身上,而刘仲正用一种非常匪夷所思的八卦眼神盯着他俩看,于是赶紧松了手,后退一大步。
原随云的表情从惊讶恢复到了惯常的淡定微笑:“没关系。”
方思明下意识地捻着手指——那上面还残留着原随云肌肉下血脉搏动的炙热触感和汗水的潮湿。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奇妙而羞耻的夜晚,心跳得嘴唇都跟着一起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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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子夜歌清月满楼[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