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花非卿睡得极不安宁。
苏禊玉身上有伤,她不能离开他,于是免费获得了一次与大周“第一风流美相”同床共枕的机会。
五更一刻。某相一个翻身,报出了一串无比诡异的数字:两尺四寸,一尺七寸,两尺六寸。
五更一刻过一息。某相被毫不怜香惜玉地掀翻在地上。
六更,睡了一夜地板的某相突然开始发低烧,作为补偿,花非卿恋恋不舍地将暖榻让给他,自己去睡地。“顺便”在为某相宽衣的同时欣赏到了一幅姿态万千的“雪肤鸦鬓图”。
六更三刻,苏禊玉执意要她与他一同去铸剑山庄门口迎驾。皇上还是原来的那身打扮,花非卿看着他一袭龙袍,一阵阵地冷笑:一百零八般武器,你偏偏选剑,不学上剑学下剑,不学金剑学银剑,此等人剑合一的境界,果真不是我们这些平凡人能够瞻仰的啊……
而被人痛骂仍然浑然不觉的皇上,在打量她一番后,终于一本正经地问:“你就是……”
“在下四品带刀侍卫秦飞华,参见皇上。皇上功德无量万寿无疆……”
而她恭维的话还没说完,从皇上身后的鸾车里便趾高气扬地走下一位少年。花非卿认识,他正是当今皇上齐澈的长子齐渲,这位刚立不久的太子虽然只是十六岁的韶龄,但在气度上却是一副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模样。
太子齐渲望了望身旁默不作声的苏禊玉,突然冷笑一声:“昨日一天未见到丞相大人,还以为丞相在府中日理万机呢,怎么?得知父皇今日要来,还在这里提前布置了一翻么?”
他这句话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字字句句都在说苏禊玉想要越刨代俎。而苏禊玉不过淡淡一笑,道:“闻听皇上要来,不敢怠慢,好生安排一翻是臣份内之事。”
齐渲仰头望着铸剑山庄的鎏金牌匾,做出一脸湎怀之色:“往日慕云皇叔在的时候,这挑选英杰之事向来都是他负责的,只可惜”
花非卿冷笑不止,楚慕云什么时候成你皇叔了?你若想拜他,拿着纸钱到他坟头三步九叩我都嫌你的钱不干净。还未想完,那人手又探进袖中,拿出来一张宣纸,在苏禊玉面前抖开:“这是宫内仓库的凭据,请问在慕云皇叔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你去取了这么多灯油做什么?莫非你和花非卿那寡妇是里外勾结?”
花非卿和苏禊玉齐齐一震。
凭据上苏禊玉的亲笔清晰可见,楚慕云死于大火,这么几斤灯油,便足以将苏禊玉置入万劫不复。
皇上显然也是一惊:“苏禊玉,这是不是真的?”
苏禊玉盯着那张凭据看了半晌,那字迹隽秀而略带疏狂,是他的真真切切,他垂首摇了摇头:“那日靖安王大喜,他心情愉悦,便让臣去取了三百石粮和二十斤灯油,打算在城西饷馈民生,只是不料后来竟出了那样的事”
花非卿瞟了瞟他,见他眉目低垂,看不清神情,心中突然有一阵黯然神伤,并不是恨那凭据所指证的,而是有点厌烦,厌烦这朝庭之上,明明在他生前就对他充满了怀疑与嫉恨,明明为他的离开而真正悲伤的人又有几个,却还是有人要借他的死发挥一翻,诬陷别人或功赏自己。一将骨枯,葬他的是口角争执和名利角逐,身后,还有更多的人用他来做那赌注,赌生,或死。
而这些先帝时期的国库支出,早已无法考证,谁又知道孰真孰假?
这时,身旁苏禊玉膝盖却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花非卿去扶他,触手只觉得那人身上滚烫无比,不由得一声叹息: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为什么还要撑到现在才倒下?
苏禊玉这么一晕,皇上倒是先吓了一跳,忙叫随从去找太医。花非卿将他放在地上,突然有些莫明其妙地将手往裙角上擦了擦:苏禊玉,你始终是洗不掉那嫌疑,昨天,我会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斗室之内,皇上握着一支三棱形的羽箭,突然怒哼一声,猛地将那羽箭掷在地上:“渲儿,去查!”
齐渲弓身将羽箭捡起,支支吾吾道:“这箭虽是御用,但最初却是引于琼羽。儿臣听说不久前苏禊玉曾出使过琼羽,说不定是他借机拿了一支,为了洗清与那寡妇勾结的罪名,演了一出苦肉计也未可知。”
这一段话纯属胡诹,皇上瞪了他一眼,齐渲立马失了声,灰溜溜地拿着羽箭退了出去。
晨光曦微,若有若无地洒在那男人精致的五官上,锦缎般的青丝从榻上一直垂落在地,竟有一瞬间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但,过于美丽的东西,一般都是有毒的。
长睫挑起一束晨曦,平静地睁开,望向皇上身后那一张尚是清秀少年的容颜。花非卿匆匆将目光移开,余光却瞥见他迅速从床上坐起来,故作惶恐地道:“何劳皇上费心?”
“无妨”,皇上在他榻边坐下,眼中竟闪现出一丝感激的神情:“朕能有今日,也少不了丞相的功劳,如今竟有人妄想陷害丞相,待朕捉住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哪敢当。”苏禊玉低眉道。皇上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喜悦,迅速起身,从床头端起一碗汤药,居高临下地递到他面前:“朕知道丞相一直对朕忠心耿耿,那么为了朕,喝这么一碗药,丞相也定是毫无怨言的吧?”
苏禊玉倏然抬起头来。
花非卿心跳骤然快了一拍,那药就在他的面前,淡红色的药汁,在青瓷碗中翻滚着阵阵热气,白色的水雾氤氖在他眉梢。
君王之命,向来皆是穿肠毒药。
他突然一笑,缓缓伸手接过药碗,迅速仰头饮下:“臣自当为君效力。”
碗还回来时已是空空,皇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他肩头:“那你且好好休息——秦飞华,这一路皆是你在他身旁,不妨就留下来照顾他吧。”皇上拂了拂了拂龙袍,负手向门外走去,苏禊玉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紧追着道:“那些人的手腕上,都被臣划下了两道创痕,请皇上明查。”
皇上步覆未停,花非卿目送他走出房间,回眸间才看见苏禊玉的嘴角,缓缓滑下一缕血迹。
“果真是一心向国忠贞不二,能有你这样的丞相实在是大周之万幸。”
听着她话里的嘲讽之意,苏禊玉默默试去自己唇角的鲜血:“这样鸢回,解药是皇上自己,他担心我有二心,日后谋权篡位杀了他,我自己也活不成。”
他苦笑一声,伸手去捉她垂在身侧的手。花非卿不着痕迹地让开,唇角划出一个绝美的弧度:“在下不过是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哪敢玷污了丞相的万金之躯。”
苏禊玉一怔,默默将手收回来,黯自捏住绸缎的被褥。窗外有一片枯叶落下,乍破了昨夜清霄的烟云好梦,入目,皆是凄凉。
他攥紧略长的衣袖,突然抬起眸,让她第一次能望进他眉目的最深处:“非卿我宁愿被天下人负尽,独不愿,你不信我。”
一瞬间天地无声,却自有雷霆万钧。
她正要推开房门的手突然顿在那里。
秋意里那男人的身影突然显得有些单薄。他与整个皇朝为敌,却独独选择了相信她,纵然那信任是利剑、是毒药,他也毫不犹豫地饮下。只是,这件事的是非真假,不是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像他那般去赌。
花非卿重新抬起手,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走出去,语无波澜:“我知道了。”
铸剑山庄正殿外,皇上坐在流苏华盖下,拈了桌上的一颗葡萄送进嘴里:“诸位亲王可都来齐了?”
一旁的太监总管为他斟了杯酒:“回皇上,除了丞相苏禊玉外,其他的都已入座,此次铸剑山庄参加武举的共有三百零五位弟子,都已经准备妥当。”
座中有人听到这句话,顿时发出一声冷笑:“那个苏禊玉虽然身有不便,但如今皇上都已亲临,却唯独他一人不来,未免也太过目中无人!”
花非卿进来时刚好将这句话听了个正着,说话的是骁骑将军孟轩,是个名副其实的,之前与楚慕云也颇为不合。她走过去,广袖“一不小心”拂过孟轩身前的案几,突然只听“咚”地一声,案上的酒樽应声倒下,刚刚还兴致勃勃挑着别人刺的骁骑将军一低头,便看见微翠色的酒水泼了自己一裤裆。
而花非卿已经一拍掌跳了起来:“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骁骑将军吗?臣早就听说您龙章凤姿含英咀华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今日一见若绅士英俊非凡连泼在您身上的酒水都要喜不自禁沾了您的光”
孟轩咬牙,忍了忍,从一旁侍女的手上接过帕子正准备将身上的酒擦拭干净,那不知从哪跑来的侍卫却又惊叫一声:“呀!这种小事情怎么能劳烦您亲自动手呢?还是让臣来。”
于是飞快地抢过帕子,在他裤裆上擦过来,擦过去,擦着擦着本来不多的一小杯酒就在衣裳上洇开了一大片。那人一边漫不经心地擦,还一边自言自语:“这宫中的御酒果然不一样,不光闻着香醇,泼在衣裳上也是令人赏心悦目啊”
孟轩向来为人自恃,本不愿与区区一个四品小官计较,但面前这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撒野撒到他身上
第五章 铸剑疑云[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