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她一杯复一杯地饮。人有的时候太累,突然松懈下来时就会很容易沉湎。这个夜晚星月寥落,酒味淡薄人心深重,都沉在樽里,浑然饮散。
酒肉和尚看她这么喝,挠了挠后脑,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突然“啊”地一声惨叫,一头栽到在桌面上。
花非卿正欲喝酒的动作一顿,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回收一锭银子就稳稳地落在桌上:“结账!”
花非卿前脚迈出门槛,后脚酒肉和尚就醒了过来,嘴里念念有词:“这小哥娘们似的就是不干脆,非要逼洒家使出杀手锏来——哎,大姐,这些银子还能买几两酒?”
夜色已深,万家灯火渐次熄灭,水光潋潋,归船已歇。
花非卿走到桥头,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扶住桥栏“哇”地就吐了出来。她不是善酒之人,那酒后劲又烈得很,当下只伤心方才请的酒钱全都吐进了护城河里。真真是春水向东流,钱财如流水。她倚在桥上一直作呕,开始吐出来的是酒水,后来就成了胃里的酸液。桥上的路人见到这副模样,皆以为是从哪儿跑出来的酒疯子,纷纷退避三舍,她也没心思去看。一直吐得肚子里一阵绞痛,她才顺着桥栏瘫坐在地上,眼里一片模糊。模糊中就看见桥的尽头灯火阑珊,桥下有开得断肠的红药,有双宿双归的依人眷侣。身后寻着她的人款款走来,半嗔半笑地质问:“卿,煮了酒,怎么不等我?”
那轮廓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心中狂喜,忍不住就举起杯向他一邀:“暮云这一杯,敬你。你可不许纳小妾。”
人醉得越深,反而越接近自己内心的最深处。她深信不疑地迎上去,努力将自己的所有埋入那坚实而温暖的境地。苏禊玉看着那不停向他怀里钻的葇荑,皱了皱眉,接过她手上分明空无一物的杯子,放在地上:“好,不纳妾非卿,你喝了多少?”
她在他身上游移的只见一顿:楚慕云向来只唤她一个“卿”字,一字双关,最是亲昵。怎么会又多出一个字来?
她恍然一个激灵,眼前的阑珊灯火霎时消弭不见,天地间只剩了月落清江,碎若凝霜。
哦,楚慕云原来早就死了。
她睁开眼,看清面前那人的容颜:“禊玉啊你不是要成亲了么?怎么不去红罗暖帐洞房花烛?”
说到最后那四个字,她突然举起袖子遮住双眼,片刻后拿下来时,脸上又只剩了一泓清绝的笑容。
她突然有些生气,使劲揉去她唇角的笑意:“非卿,你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
花非卿嘴角缠了颤,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个人独自去看桥下的潺潺流水:“我装什么了?噢,你是说楚慕云?离了他我又不是活不了。此处有江山如画,河山大好,我干嘛非要想不开去觅死觅活?我有什么理由,选择不坚强”
晚风吹襟,那女子的身躯显得无限单薄,却仿佛能将那遗世风雪,一一挡在肩后。
他走上前,一点点将她重新揽入胸怀:“非卿,哭一场。”
她的脸埋在他的肩窝。他将她很隐秘地藏在那个狭小的世界,然后自己也昂起头,不去看她。
许久后,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盈盈月光下,翩然滑落。
第六章 卿莫惧哭[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