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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2/2页]

吴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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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出去了。我问她:可否有真的爱情在里面?她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说:他也是天天在调频里天天点歌给我的。
      我一下子明白,说者无非是在讲自己的故事。
      她好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干脆说:“你知道我说的,是我亲身经历的吧?这点感觉还是应该有的。作家吗?是吧!”
      在确信我清楚故事的主人公之后,她说:“那我就直接说了。”
      我点点头。
      她说:“婚礼是我们那里最风光的!怎么说呢,我知道了他是为了我而被学校开除的,心里一直愧疚着。其实也想一直等着她来找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开口,反而越来越疏远,在我上学之后。不过,家里的地需要翻了,要除草了,他总是跑来帮着我的父母干活,与我父母的关系倒是很好的,我爸爸妈妈也相中他,谁知道爸爸突然重病,家里真的需要钱和为了让爸爸看到我出嫁才答应了人家托的媒,男方家庭很好的。”她叹了口气。
      我知道后面还有故事,无意打断她。
      她说:“婚礼那天他去了!我穿着婚纱,一直在找他,后来我看见他了,就在最远的角落里看着我。我哭了!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会掉眼泪。都以为新娘子掉眼泪是因为要离开家了,想父母了,可是谁知道新娘子当时为什么掉眼泪呢?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一刻,我多想我身边的是他!就这样,我们错过了,结婚第一年就怀了孩子。你不知道,那急迫的劲头,真是让人无法应付啊,睡着睡着醒了,还要那样折腾一回,想不怀孕都不可能!”
      我笑了笑,对于她准确的描述给予了肯定。那个时候就像蓄水池里蓄满了水,好不容易找到发泄的地方,当然是势不可挡!
      她接着说:“父亲还是故去了,葬礼前前后后,都有他默默干活的身影,我挺着大肚子,每次看他一眼,心里的愧疚就会增加一分。那之后,孩子出生,我把母亲接到家里帮着照看。孩子稍大一点,我参加同学聚会,他没有来。”
      说到这儿,她扭头看向窗外,随手抓起纸巾,无声地抽泣着。
      好一会儿,她才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对自己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我搅动咖啡,发出丁丁的响声。
      “唉,听说他出了车祸,就跟电影里演的一样。他买了一辆三轮车给人家拉货,没白天没黑夜地跑活儿。他家里那时候已经很有起色了,妹妹也嫁出去了,不需要他那样干的。他就说他一定要挣到大钱,一定要出人头地。结果那天晚上,他实在太累了,没看清路上还停着一辆大卡车,直接就撞上去了,说看现场的警察说,这是连速都没减。人还没送到医院就没了。”说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想劝劝她,但又觉得不大好,还是让她发泄出来。就在那些低声细语的人们中间,我们俩个像一对傻子一样。
      过了一会儿,她从悲痛的情绪中走出来。
      “后来,我去过她家,阿姨已经痴呆了,不认人了。孩子十岁后我找到他妹妹,说是去看看她哥哥的坟墓,我买了花,放在他的坟头。好多年我都坚持在他的忌日去他的墓碑前送上一束花。我不清楚我是怎么了,一到那些节日的前几天,总会梦见他。他的样子,傻呵呵地笑着,无论我要干什么他都能抢先一步。他骑自行车驮我去上学,我坐在他28车后座上。他在28车上按了一个转铃。你知道什么是转铃吧?”她停顿了一下问我。
      我点头,想起我的经历。
      “那铃声真好听。他在门口,按铃,叮灵灵地响,人的心都要给化了。我就背着书包跑出来,推开大门,他一只脚踩着脚蹬子,另一只脚踩着门口的大石头,看见我出来,头一扬,我就乖乖地坐在他的后座上,他一使劲子,车子就骑起来。他为了吓唬我,一会儿骑得很快,我知道他吓我,我就闭上眼睛,死死地搂着他的腰,说再快点,再快点,人感觉在空中飘一样。”
      说到这个时候,她整个人都进入到回忆的状态里。眼睛微闭着,眼睛好像看到一个美好的场景一般,嘴角微微地上扬。整个人发生着奇妙的变化。那种颓废,对一切事物都有看开的无所谓的表情忽然间不见了,像一个高中生,一个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的高中生。
      忽地,不知道谁咳嗽了一声。我回头去找,再转过头一看,她的样子又变了回来。说不出的哀怨。
      她说:“你不知道女人,心里装着一个男人的时候,什么都发挥不好。后来孩子当兵了,俩个人在一起生活,总是别别扭扭的,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就像屋里多出个物件,无论是放哪儿都觉得不舒服。扔了吧,又舍不得,后来姐妹说来这边吧,我就过来了。”
      我问:“婚离了?”
      她说:“也没有,寒暑假会回去一次,他那边估计也有人了,我能感觉到,我也无所谓。他不缺钱,也不差我这点工资,我想做什么他也不阻拦,各忙各的,互相不打扰,也挺好的。老了后就是伴儿了,什么也就不在乎了。”
      我无法想象这样的婚姻。但这些年里,这样的婚姻见得也比较多。正如我那段日子,生活就如此。吃饭,看书,睡觉,躺在床上,一人捧着一个手机,交流的内容仅限于家庭的琐碎。无非是卫生间的灯泡又有一个不亮了,坐便器不通畅了,是不是轮到某个人拖地了,早餐还要不要吃这些问题。三个人形成一个三角关系,女儿是顶角,我们是底角,只是我们之间的那条线或隐或现而已。
      之后我们陷入了沉默。各自低着头摆弄着手机。现在都不记得是怎么互相道别的。如果不是她来了电话,我真不知道怎样再找到一个不让彼此沉重的话题。
      我们在咖啡馆的门口告别。
      她背着包匆匆离去。背影在苏州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只看得见那两条出色的腿,像一只仙鹤孤独地前行着。
      有时候我会想起她的那句话:好像屋里多出个物件,放在哪里都不舒服!到底什么样的物件放在屋里才不舒服呢?到底是东西不是自己的,还是自己没有真正地成为屋里的一员呢?或者是心里有某种“物件”,放哪儿都不舒服呢?女人或许与男人不同吧。
      男人有时候会选择性地忘记。因为平日里写一些小文章,结实了一些同道中人,闲暇时间少不了聚一聚。文人相聚,所谈话题无非是那些事儿。现在有些事都避而不谈,所以谈一些风花雪月的事儿。比如女人。文人谈女人,又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实际上说到底无非是本性而已。所谓,食色性也。其中一个爱好者尤其爱谈女性。我们有三个人都不是本地人,写作成绩也乏善可陈,只不过喜欢读书。他们二位并非同行,不像我顾忌那么多。
      我一离婚,这里自然成了聚点。周六、周日,俩人拎着一些吃食就来了,发了稿费的就拿着大螃蟹,没稿费,弄点卤肉、香肠的,知道我从北方来。三个人谈女人,免不了自夸一番。
      邢男是善于谈女人的男人。他说他是为女人活着的。说起那些事情无论是添油加醋,还是情况属实,都被他说得情真意切的。李健只跟一个女人好。每次说都是同一个人,但事儿却不是一样的。有时候感觉把好些人的事儿安排在一个人身上。都是写文字的,所以无法判断真假。他们(或者是我)都有移花接木的本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永远让人摸不清,搞不透。
      邢男有次与李健为了女人的事情来争论起来。无非是邢男这些年里,从45到25的,从村姑到白领,从波霸到飞机场,什么卧室到情趣房……那天都喝多了一些。李健当时一拍桌子,说:“邢男你也太能吹了,你今个儿说实话,你到底跟几个女人睡过?
      邢男一愣,看出李健是认真的。李健诺诺地说:其实我真的假的不过才五个!李健又一拍桌子:吹,我他妈的才七个!
      那位给我提供素材的女子最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再也没有联系上。微信把我拉黑,手机拒绝接听。犹如人间蒸发。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该学校的同行,给予的答人还正常地下班工作。我想,她与我的存在,也许就是因为她想倾诉,倾诉那一段往事。在那之后,有段日子里,我的脑海里总会出现她手捧着一束鲜花,戴着一幅墨镜站在一片墓地间的某一处,头发被风吹乱,树叶漫天飞舞,裙角飞扬。
      我终于明白,裙子,也许不是穿给我们看的。那一刻,我明白,她为什么要逃离。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我的主动联系会被无情地拒绝。
      人与人其实就是一根奇特的纽带在牵着。纽带断了,关系也就断了。至于纽带是什么?或许是一顿晚宴,一次回眸,一次风雨中躺在同一个屋檐下,或者,仅仅是想找一个倾诉。别的想法,想都不要想。
      她的爱情,或许在知晓邻家男孩儿离世后的那一刻,就追随着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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