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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2/2页]

吴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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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深入了。”
      “说说,怎么勾搭上的?”我问。
      “看你,用勾搭这么难听的词。就是一起上晚自习,有时候去弹琴,人家说我弹得好,有时候在三楼的楼梯间会听一会儿。然后我教了她几次,笨得要命,却眼巴巴地、钦佩地看着你。说每次舞会都是为了听我弹琴唱歌。上周六,一个人在班级里弹琴,她去了。坐在我对面,就看着我弹。也许唱得歌词的缘故,或者是那时候看她太美了。小小的眼睛,居然比我的眼睛还小,眼睛里有我的影子。整个楼里静静地,琴弦突然就断了。于是,互相瞅着。我就想吻她一下。很害怕她拒绝。结果没躲啊。就在脸上亲了一口。”绪东幸福地说。
      “那,后来呢!”
      “她说,你的胆子好大啊!这是什么意思?”绪东问我。
      “啊?会这样问!头一次听说这样问的,估计是你就那么亲人家了,可能是女孩子的第一次。或者是从来没有人敢对她有非分之想吧,我知道你说的是谁,谁敢想动她,结果你来了,所以有可能因为这个才这样说。”
      “一个星期里,都在琢磨这件事儿。后来晚自习一起走,特意往林子那边走,没人的时候就抱着我的胳膊。有一天,我去弹琴,她跟着来了。就在二楼我们常去的地方,我弹了《水边的阿狄丽娜》,完事之后就抱着我哭了。然后,又吻了,这次,不撒谎,亲嘴了。”绪东说完不好意思地一转身又躺了回去。
      我被其幸福的感觉感染,不禁回想起往事。我们谁都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绪东才说:“我想好好学习了,毕业后想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弹琴上了,咱们这地方太偏远了,一辈子也别想出名,连个吉他比赛都没有。我要是生在香港,估计早就成明星了。我要组建个乐队,我要唱摇滚乐,民谣太软了。可惜,咱们注定了要蜗在这个小城市,要让这里的人欣赏你都难。所以我想好好地学习,我爸爸说了,我计算机水平要是提高到一定程度,回家那些好单位随便我挑。我也问我爸了,能不能带一个女孩子回去。我爸说没问题。”绪东悠悠地说。
      “你想把她带回去?”
      “嗯!因为我留不下,爸爸早就跟我说过的,只能回去到咱们那儿去。说了咱们的学历只在盟内承认的。而且她好像也很难在这边找到工作,父母都是老师,没有什么能力给她找正式工作的。”
      “哦,是这样!”我说。
      “所以,我想带她回去。咱们那儿离这里也不远,火车六七个小时就到了,来回很方便的。”绪东说。
      “唉,真是羡慕你,这么早就把后面的事儿都想清楚了,也都能办得到。”我由衷地感慨。想想自己的工作,至今还没有着落。只是因为父亲有个同学能帮上点忙,但又不肯直接回复我。
      “那天,我都忘了怎么跟他结束的对话了!”我对秋说。
      “真想不到男孩子居然是这样想的。”秋斜靠在沙发上说。
      “不过,他走的时候我还记得,背着那把吉他,看上去很自信地离开的。”
      “那后来呢?”秋问我。
      “先说说那天的感觉,我觉得他是决定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去找我,不过是想告诉我,他的决定是对的。”
      “那你觉得呢?”
      “说不清楚,只是看他的背景,忽然间没有了激情。从一个激情四射的男孩子,一个子变得老成而且心事重重,背负着什么重重的压力一般。那种自信,不过是装给我看,或者是给自己看的。我是在窗户前看着他走的。他应该去教室练琴。一个人走进雪里。他穿着蓝色的羽绒服,背居然有些佝偻了,一下子长大了十岁一样。长头发也被他很好地用毛线帽子压在里面,不在是以往的任由长发在风中飘的感觉。总之,那一刻,我感觉他不再是他了。”
      秋把腿放在茶几上。看着我。从贾春阳家里回来,我的酒劲儿基本过去了。回来后又睡了一觉,洗了个澡,人就舒服了很多。
      “怎么忽然问起他来?”我问秋。
      “没什么,就是感觉那时候好多神奇的人物,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秋说。
      “其实所谓的神奇,不过是我们的眼光有局限性。在我现在生活的城市,初中生里,挑出一个像绪东这样弹吉他水平的,不能说比比皆是,但也决不是凤毛麟角。而且高雅的人家都玩钢琴,玩古筝这些乐器,吉他太大众化了。”
      “我想知道后来呢?”秋转过身来看着我。
      “唉!1999年我回去过一次,第一次找他,已经在市里的组织部当上了科长,踌躇满志的。生了个男孩子。妻子在税务局上班,也是环节干部,应该挺幸福的。他请我喝酒,我问他还弹吉他吗?他拍着他的大肚子说,早就腐败了。琴摸都不想摸。我说可惜了。他居然说,那有什么?很正常。他又跟我说起,他申请了一个项目,要开发一款软件,软件要是成功了,全国的组织部门都会用他开发的软件。那时候,所有的干部信息都录入到他的软件里。这个人获过什么奖,犯过什么错误,所有的信息都录进去。只要输入关键字就可以查询。当然,他做的不是普通的数据库,你懂吧,是那种像咱们学过的《会计电算化》那种软件,界面如何如何漂亮什么的。总之他说的时候异常兴奋,几乎无法停下来。”我喝了口水。
      “成功了吗?”秋问我。
      “几年后我去接母亲,再去找他时,他已经不在原单位了。问起高中同学才知道,人在监狱里。”
      “监狱?”
      “对!听说他申请的项目通过了,也立了项,资金也到位了。他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子里,整日地编程,查资料。没日没夜地干,几近疯狂。妻子和孩子也不管。听在检察院的同学说的啊,他自己交待的。有一天晚上在单位加班,程序眼看就要收尾了,挺兴奋的。回家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从他家里出来。那个男人他认得,是妻子单位的一把手。他跟办案人员说,那时候大家总在一起吃饭,有阵子好得不可开交。两家人一起出去旅游,野餐,孩子也是同一个幼儿园的。怎么就走到一起的。他说,他很后悔,后悔没多留些时间陪妻子和孩子。人哭得一塌糊涂。”
      “其实,即使留下来陪也没用。男女之间,有时候就是一个机会的事儿。”秋说。
      “这倒也是。”
      “到底犯了什么罪?”
      “那天晚上,他躲在黑暗里看着男人拿出电话,跟他妻子聊天,说他妻子还像处女一样。他跟办案的人说,真想上去掐死他。”
      “真的杀了那个男人。”
      “没有!他说他挣扎了半宿,在车库里,把吉他找出来。他说那琴已经不像样子,就跟他一样。他调好弦,然后一曲曲地弹,把那时候的曲子都弹了个遍。一边弹一边哭。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妻子开车库门看见他。他什么也没说,把吉他小心地收拾好。妻子问他怎么不进屋?是不是程序有问题。他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昨晚上就回来了。妻子脸色一下子惨白惨白的。”
      “这些,都是跟办案的人说的?”
      “嗯,我同学说办案的人都说他那个状态像有精神病一样,特别想倾诉。可是,那些办案的人都想听故事,都想听细节,看他的笑话。我的同学觉得这是侮辱人家,就不让他讲了。让他讲后面的事儿。他这才交待。他说那天回到单位后就没有再回家。天天在单位加班,妻子来电话也不接。可是他却怎么也完不成后面的程序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忽然不知道怎么写了!他对办案人员说。他说后面的那些我都想好了的。可是我就不知道怎么写了。我看以前的程序,突然看不懂了。眼睛也花了一样。他说他放火的那天,因为无法完成程序最后的编写,就翻几日前买的盗版碟。他说他偶然翻到盗版光碟里的一个办公软件的文件夹,一下子看到一款关于他正在编程的软件。他安装到他的计算机里。猛地就傻了。他发现他做的这件事儿,人家早就完成了。而且无论是界面还是功能,都比他的强百倍。他说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花了几十万的资金,却不如十块钱买来的盗版软件上编写的那么好。又想起这几年的时光,一无所成,一无所有。于是,他抽了根烟。他说那烟其实只是烧着了一张纸。他说,他看见那火焰特别美。琥珀色的,一点点地燃烧,那味道一开始一点都不呛人。后来那火苗里有个人为他在跳舞,看着看着他就忘记了扑灭那火。直到发现屋子里的火已经没办法控制了。他这才跑到门外。可是,居然没有叫人来救火。我同学问他,为什么不喊人来!他想了一会儿说,如果内心真有什么想法的话,就是希望这一把火把所有的证据都烧掉。因为,编程这件事儿,对他来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不能容忍这样的结果。”
      “火烧得很严重吗?”
      “到并不是把整座楼都烧了,是因为那里连着组织部的机房,一屋子的机器,还有一些机密档案都烧毁了。之所以判得重,应该算他是故意纵火和损失巨大吧。”
      “这次回去没有去看他吗?人应该已经放出来了吧?”秋问我。
      “放出来了,我想去看看他,但是同学说还是别去了。人的精神状态不大好,谁也不见,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七十多岁的父母亲在照顾他。不说话,一说话就说胡话。只是还在弹琴。弹的曲子谁也听不懂。就那么活着。”
      “那他妻子呢?”
      “人家好着呢!提拔成正手了,男的是常委,跟那个人结婚了。活得很幸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居然是这样。不应该呀。”秋说。
      “谁知道呢。所以有时候我也怀疑人到底有没有爱情这回事儿。”
      “唉。真是可惜呀,好好的人生,就被毁了。”
      “我觉得,他在做那个决定的雪天,命运已经为他铺设好了道路。说真的,我更希望他毕业后能去北京,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吉他手或者歌手的。哪怕是回去后不那么自信,不那么想证明自己,按部就班地生活,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是当然!但是,一想他妻子,我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我知道她,还聊过几次天,上学那阵子。现在想,怎么也不能把你说的事安在她身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你的友谊就只有这一个?”
      “如果细算起来,真正算得上朋友的,在大学里交下的,也真的就只有这一个。你知道的,我与健辉他们不是一路人。我喜欢不一样的东西。”
      “嗯,那倒是。”
      “你说,洁现在是否又嫁人了呢?”
      秋的腿一下子从茶几上掉下来似地。她迅速地坐起来,调整好坐姿。看了看窗外说:“应该会吧,毕竟是个女人。”
      秋看了看表,然后起身,对我说:“早点睡吧!明天咱们还要启程去旅游点呢。”
      我点了点头。
      秋自顾进了她的卧室。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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