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扫地出门
土改没收地主的土地、房产、农具、家具,就连好一点的日用品、衣服、被褥也在没收之列。有的地方残酷斗争打死打伤很多人。
记得四八年冬季,一天晚上我们都睡觉了,忽然听到嘭嘭的敲门声,开门后进来七八个人,左臂上戴着白袖标,袖标上写有农会民兵的字样。他门将大人孩子撵到院子里,从屋里拣了几条旧被子几件旧衣服扔到院子里,他们在屋里翻检一番后,把所有的房门锁上,贴上封条,只留下厨房没封。然后扔下一句话:“你们扫地出门了。”
大冬天一家人蜷缩在院子一个角落,身上盖着旧被子,大人们惊慌失措,一夜未眠。孩子们又冷又怕,大气不敢出。我浑身瑟瑟发抖,睁大眼睛看着天上稀疏的寒星,心里默默地问星星:“人之初,性本善吗?怎么不讲讲道理呀?前些天喇叭里还宣传李家德高望重,是大家学习的榜样,现在犯什么罪被扫地出门呢?”幼小的心灵里充满善与恶的疑问。
熬到天明,母亲出门听说所有划成地主的家户都在一夜之间被扫地出门了。过了几天农会指使我们住到被飞机炸塌一间房子一面院墙的破院里。农会开始传唤审讯地主家主事的人。被叫去的人放回时个个被打得遍体鳞伤,一瘸一拐,有的是爬回家的。嫂子劝母亲到农村亲戚家躲一躲,母亲看到被打人的惨状,心里着实害怕。
母亲的姥姥家离城里三十多里地,二舅三舅在贫农协会,几个舅舅都十分疼爱她,住在那儿保险稳妥。在嫂子催促下,母亲拿一个小包袱,哥哥拉着我趁夜色赶往农村,一路上我走一会儿,哥哥背我一会儿。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离老舅家还有十来里地,母亲说:“铭,你现在赶快回家,一路紧赶,天亮时能回到城里。千万别让人注意上了。”哥哥说:“荒郊野外没有人烟,黑天半夜我不把你们送到村口怎么能放心呢?”母亲说:“天亮时你回不到家,被人发现是要被抓被打的呀!我们慢慢走,天亮时能到村里。”哥哥说:“天这么黑,我不放心。”母亲催促哥哥赶快往回返,哥哥还在迟疑,母亲说:“你如果不往回走,我就不往前走了。”哥哥拗不过母亲,只得往回赶。当时我七岁,第一次在漆黑的夜里走这么长的路,实在又累又怕。看不清路,母亲拉着我凭着感觉在土路上磕磕绊绊走着。一路上我竖着耳朵,努力辨别旷野中的声音。偶尔有风吹草动,心就提到嗓子眼儿一样。害怕有野兽出没,害怕突然窜出歹人。求生的本能使我们不顾一切拼命往前赶。
天蒙蒙亮时我们到了老舅家。老舅对我们很亲热,照顾周到,街坊四邻也都热情友善,村里民风淳朴。半个月之后的一天,老舅的儿子到城里为他媳妇买药,碰见哥哥搀着嫂子从医院出来,说嫂子患贫血症,在家突然晕倒两次,并嘱咐他不要告诉我母亲。回村后他告诉老舅见到我哥哥的事。被母亲听见了,她想:“儿媳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担负着繁重的家务劳动,饭食尽让孩子和小姑。她不容易呀,她病倒可不行!”于是她不顾老舅的劝阻,要回家。
吃完晚饭趁着夜幕的掩护,老舅推着木轮小车,车上放着小米、玉米面、南瓜、花生、红薯、大蒜。我也坐在车上,三十多里地我觉得漫长。四野寂静,只有木轮车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和刷刷的脚步声。一路紧赶慢赶五更天到了城里家中。老舅对我母亲、哥嫂、姐姐们安慰几句,连口水也没喝,怕人看见赶快就返回去了。他送给的粮食、蔬菜、水果,我们都很稀罕,真是雪中送炭,母亲让嫂子卧床休息,她包揽全部家务,姐姐们帮着看孩子。调养一段时间后,嫂子的病慢慢好转。
二十七生死母子
农会中有人为了多分财物,于是又掀起斗地主。让地主分子戴上白纸糊的高帽子排着队游街,押着他们,让他们一边走一边敲着手里的破铜锣,破脸盆。不时有民兵喊口号:“打倒地主!没收地主一切财产!分给穷人!”我们家几代人和睦乡里,从世代书香到新政权树立的楷模,幸免被揪去游街。
农会想从地主身上榨出钱财,斗争越来越残酷。关帝庙是农会所在地。常常提审富农地主乡绅,威逼吊打,被打的人有受刑不过的,就胡乱指房上地下藏着什么什么。于是民兵到他们家挖地三尺,寻找金银财宝,掘地的人往往累得呼哧乱喘一身臭汗却空手而归,于是屈打成招的人,又遭到更残忍的吊打。
有一天晚饭后一个外号叫麻杆的民兵来到我家对哥哥说:“到农会走一趟。”一刹那母亲和嫂子的心都悬了起来。我们眼巴巴等了两个小时不见哥哥回来,母亲实在不放心,一溜小跑到关帝庙(农会所在地)。
关帝庙年久失修,泥塑神像已经斑斑剥剥,庙前不知道曾经是谁家的场院,有一间马棚,棚子里有两个破凳子,一条长凳,墙上挂着鞭子,地上扔着两根木棒,房梁上吊挂着一个绳索。场院另有一间土房,土房里灯光昏暗,一张桌子上胡乱地放着吃剩的馒头、窝头、纸、笔、壶、几个碗。
母亲一走进大门就看见哥哥躺在院子里,她急匆匆扑到他的身边,看到他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着,裤子破了,腿上流着血。一条腿不能动。母亲呼唤着哥哥的名字,扶他坐起来。麻杆和另外两个民兵从屋里走出来,母亲央求他们放哥哥回家。麻杆恶狠狠地说:“交不出内财别想让放人。”母亲说:“家里我主事,有什么事问我,我留在这儿,把我儿子放回去。”哥哥一改往日的恭敬,生硬地对母亲说:“你知道什么!少罗嗦,赶快回去。”母亲看看坐在地上不能动满脸痛苦的儿子,她没有动,要和儿子有难同当
二十八惨绝人寰
麻杆家住在城里西门口,他父亲临终时把二十多亩地和一进两套院的房子平分给他和他哥哥。他哥哥勤俭持家,日子过得不错;麻杆没人管教,吸大烟,并很快吸毒成瘾,还混上一个吸毒的女人,土地房产逐渐卖光。他和那个女人住在别人废弃的地窖里,他经常半夜出去偷鸡摸狗换点烟土,到窖里与那个女人一同吸食。白天吃饭时间便到街坊门前讨要。如果不给,他就直挺挺躺在人家大门口耍赖。他瘦得皮包骨头,个子又高,人送外号“麻杆”。土改前他已经一无所有,绝对的贫农。他哥哥则划成富农。
麻杆看着在危难关头继母子这样临危不惧肝胆与共,他说:“交出你家的内财,就把娘俩都放了。”母亲辩解道:“我公公去世早,丈夫也去世,孤儿寡母确实没有什么积攒。”麻杆打断母亲的话:“土地房子明摆着,那是浮财。少废话,不打不出血(血在这儿指钱),吊起来。”
他们让母亲站在凳子上,梁上挂着一根沾满血污的绳子,那是不知吊打过多少人的绳子。他们把母亲双手捆起来,然后把凳子一脚踢倒,人忽悠一下悬吊在半空。麻杆拿起鞭子就抽,母亲被打得皮开肉绽。他打累了把鞭子递给一个民兵,在旁边喊道:“蘸点水使点劲儿。”李家接济过很多乡邻,那个民兵的父母就得到过我母亲的接济,他不忍心下手,将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一会儿,麻杆叫另一个躲在屋里的民兵说:“榨出钱财哥们都有份儿,给我打!”那个人犹犹豫豫接过鞭子,看了母亲一眼,只见她头上脸上嘴角上的血顺着头发梢、面颊、脖子流下来。只有吸的气没有呼的气,奄奄一息。整个人被水洗过一般,汗水和血水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这时那人将麻杆拉到近前,麻杆见状,往我母亲身上泼了两瓢冷水,转身走了。
母亲没有喊叫,没有求饶,没有回答麻杆一句问话。哥哥在院里听到皮鞭的抽打声,他几次爬到马棚前想去保护母亲,几次都被麻杆踢倒。
麻杆朝着院子喊:“你娘不中了。”哥哥赶快爬到马棚里,看见母亲的脑袋耷拉着。他咬紧牙站起来,想解开吊母亲的绳子,几次没站稳又摔倒。他挣扎着,跪在母亲的脚下,把母亲悬在空中的两只脚放在自己的两肩上,使母亲的身体不悬空,减轻一点痛苦。这时民兵队长跟一位民兵进了院子。他们看见马棚里吊着人,近前一看,原来是哥哥跪着托起母亲被吊在房梁上的身体。队长看到这一幕,被一对继母子如此大仁大义大爱感动了,亲母子也做不到的呀,同时他感到事态严重,赶快把母亲从绳子上解下来,放在门板上,摸摸胸口还有心跳,摸摸鼻子还有呼吸,让民兵赶快抬走。
昏迷中母亲感觉自己被人抬着,听到有人低声说:“小心点,走慢点”。恍如隔世,仿佛过了很长时间,她又听到:“到了,轻轻放下,把铭搀进来。”
母亲昏迷七八天才苏醒过来,头脸肿得很大,身上的皮像被剥了一层。嫂子、姐姐每天给擦洗上药,每次翻身上药母亲疼得浑身哆嗦,卧床四十天后,母亲挣扎着下床,竟然不会走路了。她顽强地扶着墙角扶着床练习了两个月才重新会走。哥哥被打得大腿骨折,三个多月才离开拐杖。
二十九凄厉叫卖
哥哥因病商店关门,全家十来口人吃什么?母亲思来想去,觉得做各种面食饭菜是她的一技之长,提议卖烧饼,本钱小,赔不了,最不济卖不出去自己吃。哥哥嫂子也觉得是条路,于是和泥垒炉灶。打出的烧饼由哥哥挎着篮子沿街去卖。他不会吆喝,买得人少。不过乡邻看到文质彬彬的铭沦落到这个地步,十分同情怜悯,买他几个烧饼,算是惠顾。买过烧饼的人说:“味道好分量足。”一一相传大家知道李家烧饼好吃不贵,顾客越来越多,哥哥还是不会吆喝叫卖,不过大家慢慢认识他了,看到他就知道是卖烧饼的。一篮子烧饼走街串巷一天能卖完。天气不好时,卖不完只得剩下。靠卖烧饼,一家人暂时能吃饱肚子。为了能挣个零花钱,母亲和哥哥嫂子商量,做酱牛肉、茴香豆,搭配烧饼一起卖。母亲做的酱牛肉色香味具佳,姥爷特级厨师亲授,正宗祖传。不过凭一个烧饼篮子养活一家十口人仍然艰难。
大侄子金锁懂事机灵,八岁的他想为大人分担忧愁,他提出晚上在我家胡同口摆个小摊,卖烧饼篮子里白天剩下的东西。大人同意他试试,不过要求他不能影响白天上学。他的货摊就是一个小凳子上边放一个条盘,盘子里有几块牛肉,地上有一个盛烧饼的小篮,里面有十来个烧饼。他拿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坐累了,脚冻麻了,就站起来原地踏步跺脚。他大着胆子叫卖:“烧饼五香牛肉卖咯”。稚嫩的叫卖声回荡在寂静的大街上,回荡在寒冷漆黑的夜空。家人听了心酸,他浑然不知,还一声接一声地吆喝。希望能招来顾客。晚上行人不多,买主也少,有时夜深了,大人叫他回家,如果卖了一两角钱他兴奋不已,如果没卖到钱,他悻悻然不想回家
过了一些日子,一天晚上几个半大小子找茬,把侄子的烧饼牛肉篮子都抢走了。他拿着凳子哭着回家。大人见状,问明原委,听了他的诉说,大家气愤又伤心,敢怒不敢言。大人孩子低着头走路,低声下气说话,小心翼翼做事。不能跟别人说一般多,哪敢找那群孩子要回东西呢?母亲一把将侄子搂在怀里说:“好孙子,你再不去卖烧饼,不用为家里担心,把书念好,长本事了,日后不发愁。”
侄子听话,有志气。从五岁上私塾直到小学初中,除完成学校的功课,他还给自己加码,每天练毛笔字,规定大字、小字必须练习几篇几篇。他爱画画,常临摹家里的旧画册。有一次他画了一幅山水四条屏,落款写上市、区、街、某某孙,某某子、某某拙作。我看了觉得好笑,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能忘根,不能忘本。”当时他只有十岁,就懂得感恩养育他的这方土地,感恩养育他的父母前辈。
三十书画当柴
没有钱买煤,烧饭只好用柴禾。于是,年幼的侄子金锁、侄女静到野外捡柴禾。有一次柴禾捡得多了些,他们背不动,只好把柴禾分成几堆。背一堆柴往前走十来步远,放下;回过头去背另外一堆,再放下,一点点往前挪。天黑了,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感到又饿又渴又累又害怕,汗水顺着脏兮兮的小脸往下流。他们终于从空旷无人的荒野走到回家的路上,一位妇女路遇,怜悯地说:“小孩,背不动就少背点回家吧,你娘在家等你们,该有多么焦急呀!快回去吧。”他们既不舍得扔下一部分,又怕他娘在家挂念着急,两个孩子抹起眼泪,他们一边流泪,一边咬着牙把柴禾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家,真是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为了节省买粮食钱,我和侄子侄女有时去挖野菜,用野菜充饥。有一天中午吃过饭,邻居家的大男孩小亭带领我们横穿铁道到一个很远的地方挖野菜。我们分别挎着竹篮子,手里各自拿着一个工具——铁片儿、竹子片儿,一把破小刀。那个地方有几间废弃的房子,杂草中野菜很多。我们看见那么多野菜,非常高兴,蹲下就忙不迭地挖起来。我剜了半篮子野菜时,右手上磨出三个血泡。侄子的左手被小刀划破了,血从沾满泥土的手上渗出来。这时我们却看不见小亭的踪影。我们扯起嗓子喊起来,没有回音,于是走到破房子找,他在里面玩,跟我们捉迷藏,不肯出来。我们想尽量多地挖一些,装满篮子,拿回家多吃几天,让大人少发点儿愁。于是我们不顾手痛,继续在地里剜。太阳快要落山了,小亭又攀上破房顶,在上面又唱又跳。我们的篮子装满了,喊他回家,他不肯,央求他带我们回去。他却说;“我剜那么点儿野菜,我不能回家,你们剜的菜给我一些,把我的篮子装满,我就带你们回家。”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思索片刻,我说;“他偷懒贪玩不干活,让我们给他菜,装满他的篮子,他回家肯定撒谎,家长还以为是他自己干得活呢。不给!”我们说;“你贪玩,不给你,我们比你年龄小,手也破了。”他说:“不给我菜,你们自己走吧。”我们三个人商量,我说:“咱不怕他吓唬、刁难,自己回家。”金锁说:“这是铁路西边,咱们家在铁路东边,向东走就对。”我们不再理会他,挎着篮子向东走去。我们走到铁路边,看着风驰电掣般飞奔的火车,有些害怕。,在路边犹豫不定。侄女说:“看看远处没有火车,咱们三个人拉紧手一块跑。”我们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多年前就生死相依。
过了铁路我们一路打听,天黑时走到家门口。远远看见母亲靠在胡同口的墙边张望。母亲看见我们挎着满篮子的野菜既欣慰又心疼。洗手时母亲看到金锁手上有伤,赶忙给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我手上的血泡也破了,母亲没有留意。我们给她讲了回家的经过,她夸我们:“有志气,以后遇到困难要动脑筋,靠谁不如靠自己。以后不要再横穿铁路。”
夏天我和侄子侄女三个人结伴到街上拣西瓜皮,回家洗干净用盐腌成咸菜。有一次中午嫂子把西瓜皮切成条用油炒了炒,大家吃得很香。刚吃完饭,有一位邻居来串门,听到有人来,嫂子慌忙把炒过西瓜皮的铁锅藏到被子下面。邻居聊一会儿走了。她将炒菜锅从被子下拿出来,被子上沾了一片锅底黑。我们不解地问她:“把锅藏起来干什么?”她说:“那锅上有油光,怕人家说咱吃炒菜,是有钱吧?”嫂子实在被斗得吓破了胆。
家里有很多线装古书,嫂子做饭点火时就拿一本,一张张撕下来当烧火做饭的点火引子。两三年下来,堆了半间房子的书,一本本进了灶膛。有一次,嫂子烧火做饭时,我看到在灶台旁边扔着一本书,蓝色封皮上有三个黑字《石头记》(红楼梦)。手抄本,字比较大。我顺手翻了几页,觉得挺有意思,便收了起来。我下学有时间就看,生字很多,也就懂个大概意思。我想看个明白,于是找来字典一边看《石头记》,一边查字典。那时我九岁,第一次读文学巨著,收益匪浅。这部书被幸运地保存下来。
家里还有一些字画,夏天中午大人休息,字画就是我们的玩具。我们都喜欢花鸟画,花鸟像真的一样,把画儿铺在地上,看够了就收起来。有时拿一卷是山水画,画中还有白胡子老头,拄拐杖的老者,我们就不喜欢,于是把画轴拆下来当长矛,画纸(布)当盾牌披在身上,几个人玩打仗。就这样不少字画毁于无知的孩童之手。
家里有一只木头箱子,里面放着十几个大小不等、质地不同、样式各异的墨盒。大的直径二十多厘米,小的只有六七厘米。有褐色、紫红色石头的,有红铜、黄铜的。我们上学时都挑自己喜欢的使用,也送给要好的同学。箱子里还有用过和没有用过的一些毛笔。大的笔头儿像刷子,小的笔杆比筷子还细。我们小孩子写大小楷练毛笔字涂鸦,没几年就用得差不多了。仅存的一些书籍、字画,时被当成“四旧”烧了,抄了。
解放初期我们觉得粮食是宝贝,能吃饱肚子就好。什么古董、文物、书画都没啥用场。不过我家有一副中堂画,挂了很多年,至今记得。那是一副山水画,两旁是对联。上联:“心里无钩难挂事”,下联:“胸中有尺可量人”。听说是爷爷手书,大概是醒示后辈如何处世为人。
我们家老宅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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