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袤神州之上,云,夏,东齐,西梁四国相互并立。大云疆土最为广阔,夏国兵力最强,东齐富庶,西梁地处苦寒,但却拥有让其他三国艳羡的矿藏和冶铁技术,世间半数以上的传世兵器,都是出自西梁,因而四国之间得以相互牵制并存。前日里,西梁使者便是带着铸剑名师季墨颜的收山之剑幽染剑来到云国,拉进邦交。云皇为表重视,金殿之上便宣布朝中所有十六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年轻少将比武定胜负,赢了的便是幽染的主人。
幽染与轩辕,湛卢,龙泉等宝剑相比,并不能算是绝世的好剑,之所以能扬名四海,皆是因为铸剑名师季墨颜与其妻子岳幽染的一段故事。那季墨颜虽然只是一个铸造师,但二十岁时就因造出沉沙画戟这样的神兵利器在西梁声名鹊起,那沉沙画戟后来被西梁王赐给辅国将军黎青阳,随着黎将军扬名沙场。之后还是太子的云皇得知,便慕名让季墨颜以深川寒铁打造了一支精钢寒枪赠与镇北王,名曰追魂,以此与沉沙戟抗衡,镇北王与追魂枪同时扬名天下。季墨颜因此被称作第一铸造师。是以他恃才放旷,不论打造兵器还是待人接物,皆是随性所驱,为了铸造出绝好的兵器,他时常是废寝忘食,昼夜颠倒,有如癫疯。年近三十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多少媒人去说媒,都被他一副为兵器痴狂的样子吓了回去。他扬言早已习惯于与金铁炉火做伴,但拗不过家中双亲强行为他定下门亲事,说是新娘是于山中隐居的故友之女,早定下了娃娃亲,待那女子年满十八,便押着季墨颜将那女子娶回了家,那女子便是后来的季夫人,西梁昆山岳幽染是也。22ff
然而,季墨颜这样潇洒不羁的人,心里十分地不满双亲自作主张替他定亲,因着忠孝节义不便发作,满心的愤懑就发泄在新娘身上。成婚十一载,仍是日日摆弄他的刀枪剑戟,不但从不踏进婚房一步,更是不给妻子好脸色看。而那岳幽染,虽不是绝色,但真是个好涵养的女子,不论季墨颜如何冷言冷语相对,只日日做好人妻的本分,贴心照顾丈夫的起居饮食,孝顺公婆。脸上总挂着淡淡的笑,似乎从未对丈夫的冷落有任何的不满。时光飞度,季墨颜与岳幽染便如此古怪又和谐地生活了十一年。可是,在季墨颜三十九岁那年,岳幽染忽然提出要回昆山旧居一趟,一月便归来。很少关心妻子的季墨颜连原因也不曾多问一句,便点头应允了。岂料三个月过去,妻子再也没有回来。冷酷的季墨颜头一次发觉自己开始对除了兵器意外的事物挂心,妻子不在的日子,即使得到了百炼精钢,都不能再让他开怀。生平第一次,他懂得了何谓思念。可是当几个月后他终于抛开芥蒂快马奔赴昆山时,发现漫山的树木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大大小小的山石阻满了本就狭窄的山路。被石块翻出的新土中,已经有新的嫩芽长出,种种迹象无一不表明,数月前这山中曾有泥石流爆发。每向前跨出一步,季墨颜的心便沉重一分,当他终于在一块墨绿色的巨石旁,发现一具碎裂的白骨时,他的脚步已经虚浮的好似踩在云端。那具骸骨,连头骨都被砸裂为两半,但那一双残缺的手骨,却仍死死紧扣着一块巨石。季墨颜凭借着衣物,认出了那白骨,便是自己的妻子,而那巨石,则是难得一见的蓝铁矿石。季墨颜木然地将一块块骸骨小心地收入怀里。回到家中,季墨颜第一次踏进妻子独居了十一年的寝室,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冷心冷面的季墨颜跪坐在地嚎啕大哭。整间屋子,堆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矿石,数不清的书本札记摆满书桌与床头,全部是有关金属与铸造的书籍。那一笔一笔娟秀的小字,填满了一张又一张白纸,积满了一只又一只木箱。对铸造一窍不通的岳幽染,用了十一年的时光,从一个分不清刀和剑的深闺女子,变成了通晓珍奇矿藏的季夫人。那上千页的札记,写的虽然是矿藏特点分布,但又暗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寂寞。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爱兵器如痴狂,每每找到能为锻造所用的珍奇铁矿时,便会眉开眼笑。她喜欢看夫君那少有的笑,得知昆山泥石流爆发,暴露出深埋的珍稀蓝铁矿,她便第一时间赶去寻访,忽视了雨后的山体,随时都有重新塌方的可能。可惜岳幽染找到了蓝铁矿,却没能再回到夫君的身旁。涕泪横流的季墨颜,仰天长啸。他找了一辈子奇珍异石,铸了一辈子宝刀名剑,却不知道自己多年来都忽略了身边的珍宝,妻子为他寻来了难得的蓝铁矿,却带走了他所有铸剑的热情。他不眠不休地自那块蓝铁矿中冶炼出不同寻常的精铁,铸成一柄四尺长的软剑后,便一病不起,所有的熔炉和铸造工具,就此尘封。弥留之际,其弟子问师傅那柄通身泛着幽绿的长剑以何为名,季墨颜只流着泪一遍遍重复着两个字,“幽染。”那柄长剑,绿如幽染,柔如幽染,韧如幽染,自当名为幽染,季墨颜固执地认为,那剑里,凝聚着幽染的魂魄。
当我和公主自澜依口中听到这个哀婉的故事时,感动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得知幽染被西梁国君献给了云皇,便眼巴巴地期待能亲眼看上那宝剑一看。可是皇上偏说女儿家不该看武斗的场面,不许公主出席。可公主怎么会是乖乖听话的主儿?早叫我打听出来,比武是在太液池上春波台举行。那春波台建在太液池中心,只有一道九转连心桥与水岸相接,本是偶尔歌舞夜宴增添情趣的所在,不该是比武的地方。但皇上也觉得幽染是一柄与众不同的宝剑,与其说是兵器,不如说是一个女子痴心的见证,让一群少年在校场上武斗争夺幽染,有失风雅。于是便将幽染悬于春波台上,所有皇室子弟,青年才俊均按抽签顺序比武,决出最强的四人再两两争夺,最后一决胜负,看。
我一回到云意阁,便对着公主又是咳嗽又是挤眉弄眼,公主一见,便说要我陪伴去给皇后请安,瞒了澜依便跟我来到僻静的偏殿。我和公主今日要做的事情,便是混上春波台看上一场群英荟萃,若是被澜依知道,必然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上半天,所以必须要瞒着她才好。偏殿里有我早准备好的小太监的衣物,我与公主易装后,拉扯着对方的衣物,兴奋地笑个不听,几乎要得意忘形了。好不容易才平复了情绪,向春波台赶去。天晓得,我可是拿了公主两副翡翠镯子行贿,又利诱又威逼,才让内务府黄总管答应我和公主扮作侍奉参赛选手茶水的小太监上了春波台,为了防止被人拆穿,黄总管便不曾在台上安排任何内侍和宫女。还好皇上有旨,说比武只是点到为止,只比拳脚,不许携带任何兵器,不用担心误伤公主,而且水岸与春波台间有段距离,想来没人能看清公主长相,否则黄总管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让公主上春波台。
自古美人爱英雄,我虽算不上冠世美人,但心里亦是有怀春少女的英雄情结。想想书里的英雄,关羽有青龙偃月刀刀,吕布有方天画戟,而这幽染有那样一个凄美的故事,总该落到个真英雄的手中才不算辱没了它。为了亲眼看到幽染的归属,连公主都屈尊降贵扮成小太监奉茶,更不必说我的期待有多大。
踏上春波台,我与幽染之间便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得以仔仔细细地欣赏一番。幽染的剑身,比其他长剑还要细长三分,薄如蝉翼,韧如丝绦,弯折起来,甚至可以束缚于腰间。更为奇特的是它的色泽,即使是在骄阳之下,也只是泛着幽然的暗绿,好一把散发着阴柔气息的宝剑。只是,那些将来要沙场征伐的少年们,通常更喜欢类似湛卢与龙泉之类的纯阳之剑。那百十个跃跃欲试的少年,此番来争幽染,得到宝剑是其次,只怕名声和武功第一才是他们真正要争夺的东西。
岸边看台上,皇上一声令下,台上比武即刻开始。随着日头的移动,台下的少年越来越少,我晒了半日,渐觉疲累。先前还有对幽染的好奇支撑,现在宝剑也看过了,失望便一点一点涌上心头。其实我之所以冒着挨板子的危险陪着公主来春波台,除了幽染,还是以为可以再见宁若枫一展身手,原以为以他也会来一争胜负,没想到比武都快结束,还不见他影子。我几乎要打起瞌睡来,忽然看台上的人群欢呼起来,原来比赛不知不觉时已经到了最终的对决。听到报幕的太监念出封尘与封华两个名字,我觉得很是有趣,没想到这最终对决是在一对兄弟二人间进行。那兄弟俩我是早听公主说起过,只是一直不曾见过面,一黑一白两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台上时,我便打起精神细看了看。目光多是被那个穿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吸引,那人看来十八九岁年纪,有着当下美男子标准的国字脸,两道一字浓眉,衬得他十分英武,眼睛炯炯有神,却透着一种看透红尘的超然,自有一股出尘的气质,估计他便该是封元帅嫡子封华。再看那白衣人,与他年岁相当,勉强也算得上英俊,但气质上就多了几分庸碌之感,眉目间还有几分阴鹜,就落了下乘。
不过无论这宝剑最后落入谁的手中,封元帅的面上都是有光。想到公主之前说封玥想为哥哥牵红线,我就忍不住一边瞟着黑衣人,一边对着公主耳语打趣道:“那个封华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嘛,尤其是着了黑色劲装,十足的英武之气,配给公主当驸马,勉强合格。”说罢低头捂着嘴嗤嗤地笑。公主面上并无害羞之色,白我一眼道:“什么眼力见儿,那着黑衣的是封家庶子封尘,白衣的才是封华,哪里配得上我,实话告诉你,我心里已经有了人了,比那封华强了百倍。你再乱说我就让父皇把你配给封华。”听了公主的话我知道自己闹了乌龙,再去细看封华,的确不怎么讨喜,知道公主不过是吓唬着我玩,我便谄媚地向公主讪笑几声,想探听出公主的心上人究竟是哪个。公主被我的谄笑弄的终于有了羞怯之色,却还强撑道:“现在我不告诉你,待过阵子,你自会明白。”看公主着实害羞了,我也见好就收不再追问下去。
我们只顾着玩笑,没注意台上二人早斗作一团。不是说只是点到为止吗,怎么封华招招狠辣,对亲兄弟似乎是一点情面不讲,听公主说过,那封华惯来是使刀的,他的兵器就是封家祖传的饮雪刀,他又为何要为了幽染和自家兄弟如此争抢。正想着,忽然欢呼声又起,只见封尘面朝看台,高高举起手中的幽染,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原来不过二百招,封尘就赢了自家兄长。虽说幽染没有属于若枫,但给了封尘,也不算是辱没,想想我便也真心地随众人鼓起掌来。转过眼看封华倒地不起,有如斗败了的斗鸡一样失落萎靡。想想他恐怕是为被弟弟夺了荣耀,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我便起了怜惜之心,转身欲上前将他扶起,谁料那封华目中神色一变,接着手中就多出了一颗明晃晃的铁莲子,显然是要照着封尘打去。
“封尘小心!”我一边冲上去欲夺下他的暗器,一边本能地出声示警。可我的动作怎么会赶得上习武的封华,待我抓住封华手腕,那铁莲子已经飞射而出。好在封尘反应敏锐,狼狈地一个闪躲,勉强躲过了偷袭,却没躲过封华接下来的攻势,被封华一记手刀劈中颈间动脉,一晃便倒地失去了知觉。封华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幽染,一手做出黑虎掏心的架势,再次向封尘背心袭去。封尘此时即便醒来也绝对没有还手的能力,在这一击之下必受重伤,我没时间想他兄弟二人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喝一声住手,便挡在封尘身前。封华显然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动作,一时僵住,防止他再出招,我就在他失神的一瞬,死死抓住手掌,狠命一咬。我知道以我的能力制服封华根本不可能,但我只要能拖延他半刻,等到远处看台的护卫军发现不妥前来支援,不愁制服不了他。却不知我此举彻底激怒了封华,他手臂一挥便甩开了我,接着勾手一抓,便拧上了我的脖颈,若不是方才手掌受了伤,只怕一下就能拧断我的脖子,我惊讶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皇宫内竟然敢出手伤人,可是只吐出“你敢”两个字,就发不出声音,只剩死命地挣扎,却更加剧心肺的缺氧,我只觉得脑袋都快要炸开。这封华,好似看出了我意思,狰狞一笑道:“我爹是西南三军元帅,我是紫晏宫禁军统领,杀一个扮作小太监意图不轨的刺客,有什么不敢?”我不过是阻他伤人,他,他,他不会因此就要我的命吧。还这样颠倒黑白,如今后悔方才的强出头也晚了,我眼前的视线开始出现片片红光,几乎要恨透了那如山路十八弯的九转连心桥,护军在桥上急速的行进,可就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这春波台上。
在我眼看要失去意识时,那太液池上的莲花却如同被疾风扫过一般剧烈地摆动,沙沙作响,青天白日之下,一道白影如鬼魅般踏莲而来,封华似乎也吃惊不小,按着我的手臂不由自主松了力道。我得以补充了几口空气。待我看清了那白影是身着白衣的宁若枫时,纵然还被封华控制,内心却狂喜万分。只见他人还在十丈之外,就已经摆出出掌的架势,正是欲袭向封华钳制我的左臂。却不料吓呆了公主回过神来,突然冲上前去没头没脑地对着封华后背一通乱打,那封华盛怒之下没看出身着小太监衣服的人其实是尊贵的云筝公主,他一声暴喝,右手手腕一翻,未出鞘的幽染便向公主胸口袭去。我还没来及求救,就见宁若枫眼中豫色一闪,瞬间收掌,借力于台上护栏,回身一脚踢向封华右腕,落地时身形一转,便将云筝公主牢牢地护进了臂弯。然而他那一脚正将封华握着幽染的右手踢到了我面前,我看准时机,松开原本死命护着脖颈的左臂,一把攥住幽染剑柄下长长的蓝绿丝绦,狠命一拽,幽染出鞘,接着用力一甩,幽染便从封华的左臂上狠狠划过,封华痛叫一声,终于将我放开,我却再无力抓住幽染,眼看着它因为惯性咕咚一声,落入了这碧波千顷的太液池。想不到,幽染初次喋血,竟是因为我灵洛瑶。而那厢,在九转连心上快绕晕了的护军,终于姗姗来迟,片刻就将封华五花大绑了个结实。押送到云皇面前。另一个当事人封尘此时也悠悠转醒,在若枫的搀扶下,拜见云皇。
想想我和公主这一身打扮,见了云皇,难免有些心虚,待云皇看清楚身穿太监服饰的云筝公主正哭花了一张俏脸,立时雷霆大怒,一是气我和公主胡闹,二是恨封华差点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待听得公主将封华如何暗算如何狠毒描述一遍后,一声令下就要斩了封华。那封华才知道方才差点伤了公主,再无之前的嚣张气焰,磕头如捣蒜,只求皇上留他一命。我从没见过如此狠辣之人,纵然母亲总教导我要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还是认为为了一把宝剑暗算亲弟弟,又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根本是死有余辜。因此便置身事外,等待皇上发落。没想到,人群中竟然会有人为封华求情,那人居然是封尘。“皇上,我兄弟一向兄友弟恭,方才不过是兄长与我玩笑失了手,并无暗算之说,公主与其婢女不明就里所以出手相救,兄长误以为是刺客,才会唐突了公主,求皇上饶他一命。”我十分的诧异,世上还真有以德报怨的人存在,低头狐疑地看向封尘,他竟然低声地向我哀求道:“姑娘救命之恩封尘永记心间,求姑娘高抬贵手替我兄长辩驳几句,封尘永不忘姑娘大恩,愿为姑娘做牛做马,替我兄长还债。”或许这便是世人常说的血浓于水,我无法不被他感动,思量一番,还是拉了公主悄悄耳语几句。公主一向天真善良,毕竟没有受伤,也就放了封华一马。于是封华对我和公主的无礼,以不知者无罪的理由搪塞过去,只是惊扰了公主不能不罚,封华还是被拖到了宣武门前,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公主出了气,便自云皇怀里溜出来,要回云意阁,我见状连忙跟上去,想着澜依在井水里冰镇的西瓜,越发觉得燥热干渴,巴不得脚底抹油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耳边传来云皇一声冷哼,我只得定住了脚步,垂下头暗道一声糟糕,怕是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灵洛瑶,西梁千里迢迢送来京城的宝剑,被你扔进了太液池,你不给朕给西梁使臣一个交代,就这么走了?”我一听皇上把遗失幽染的责任算到我头上,本能地就去辩驳:“皇上,奴才不是有意的,只怪封华出手太狠,奴才是不得已为之,奴才冤枉。”“若不是你撺掇公主假扮宫人,混上了春波台,怎会惹得封华出手?鞭子还是板子,你自己选一样。”一听皇上这话,我明白过来,皇上在意的不是一把剑,而是怪我差点害公主受伤。低下头不再做声。倒是公主为我出头道:“父皇,不过一把剑而已,捞上来就是了嘛,干嘛要打洛瑶?”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云皇听后皱眉道:“捞上来就是了?好,那灵洛瑶现在就去太液
第四章 幽染名剑出碧池 凌霄初展倥偬志[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