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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程那日,天色灰蒙,寒风料峭。
     宜棠执意不让众人相送,她站在沈府大门前的石阶上,身形因厚重的冬衣和孕肚显得愈发单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
     “都别送了,”她声音清朗,目光扫过面露不舍的锦津、连泽、珠儿等人,唇角扬起一抹安抚的笑意,“这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不过是换个地方工作罢了。保定离这里,算不得天涯海角。若是真想见,约好时间,快马加鞭,总能见到。”
     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去趟城郊,刻意冲淡着离别的愁绪,不愿被感伤的氛围缠绕。她挺直了腰背,努力维持着那份惯有的洒脱,唯有微微攥紧的指尖,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带着腹中的小生命,奔赴一个全然未知的环境。
     锦津眼圈微红,别过脸去,小声嘟囔着:“冷心冷肺,无情无义,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语气里是满满的不舍和嗔怪。
     连泽站在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劝解道:“锦津,宜棠与我们终究是不同的。她心中有丘壑,脚下有方向,勉强她依着我们的方式来道别,反而不美。”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宜棠身上,带着理解与包容。
     锦津却猛地转过头,湿润的眼眸直直望向连泽,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哥哥,”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手紧紧抓住了连泽的手臂,不让他有丝毫躲闪,“你也逃避过,不是吗?”
     她不允许他像往常一样移开视线,固执地追索着他眼底的情绪,“哥哥,你不要再走了。我和娘……我们都需要你在这里。”
     话音未落,她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连泽,将脸埋在他胸前。那份深切的、带着依赖与挽留的手足之情,浓烈得令人动容。
     连泽的身体在妹妹的拥抱中微微一僵,过往漂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低头看着锦津的发顶,感受着她微微的颤抖,心底那根名为“责任”的弦被重重拨动。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抬起手,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稳,用力地回抱住了她,声音低沉却清晰:“好。哥哥不走,就在这里。”
     这份承诺,重逾千斤。
     就在这时,门房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匆匆走来,恭敬地递给宜棠:“少奶奶,这是苏小姐托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
     宜棠微微一怔,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件雪白蓬松、毛色极佳的狐裘披肩,触手温软异常。
     里面附着一张素笺,上面是苏辰清秀的字迹:“军校空旷,冬日尤冷,注意保暖。”没有多余的话语,却字字熨帖。
     宜棠的手指细细抚摸着那柔滑温暖的狐毛,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这份礼物,恰到好处,没想到做了妈妈的苏辰,性格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沉默却细致入微。
     她知道,这不仅是御寒之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和无声的祝福。她将狐裘小心地抱在怀里,仿佛能感受到苏辰那份坚韧下的温柔。
     她抬头看向身旁的沈世元,轻声问道:“苏辰……她怎么样了?” 她的眼神清澈,没有八卦的探究,只有同为女性、对一位坚强母亲发自内心的关切与爱护。
     沈世元自然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尊重:“她心意已决,说要独自抚养孩子长大。二嫂……曾委婉问过她,是否愿意将孩子交由他们抚养,她拒绝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前些日子,她与二哥见了一面。不知为何,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什么,没说上几句话,便各自别过了。听她的意思……似乎有回东北老家的打算。”
     “那你二哥呢?”宜棠追问道,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和詹森医生……相处得还好吧?”
     “当然好。”沈世元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驱散了刚才谈及苏辰时的沉重,“詹森医生是过来人,经验丰富,二哥很配合治疗,身体恢复得很快。而且,有二嫂在身边悉心照料,孩子们也承欢膝下,这份天伦之乐,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慰藉。”
     听到这里,宜棠紧抿的唇角终于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沈世礼的身体和心境能有所好转,对她而言,也算是了却了一桩沉甸甸的心事。
     她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府邸和门前送别的亲人,尤其是紧紧相拥的锦津与连泽,心中那份离别的怅然被一种新的期许冲淡。
     她拢紧了怀中那件带着苏辰心意的狐裘,在沈世元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转身登上了等候已久的轿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载着她和她腹中的新生命,坚定地驶向保定那片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土地。
     初冬的寒风已如钝刀,刮过裸露的肌肤。通往保定的路途漫长,官道两旁是望不到尽头的萧索。
     灰黄的枯草在凛冽的寒风中伏低身子,瑟瑟发抖。光秃秃的枝桠扭曲着伸向铅灰色的天空,姿态狰狞,偶尔可见几片顽强的枯叶在风中徒劳地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跌落泥尘,被匆忙滚动的车轮无情碾碎,或是被寒风卷进路旁浑浊冰冷的沟渠,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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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间弥漫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肃杀和苍凉,与封闭车厢内宜棠因即将开始新工作而悄然雀跃的心情,形成一种微妙而强烈的反差。
     沈世元一路小心护持着宜棠。他将她严严实实地裹在那件雪白厚实的苏辰所赠狐裘里,只露出一张被寒气冻得微红的小脸。
     她在车里坐了许久,才将那股侵入骨髓的寒意驱散,脸颊渐渐恢复了些许血色。
     他伸臂将她搂在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缓冲着路途的颠簸。看着宜棠时而安静地闭目养神,时而靠着软枕,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荒凉景色,眼中闪烁着对未知挑战的期待光芒,沈世元心中那份因“覆巢”之论而生的沉重忧虑,似乎也被她这份蓬勃的活力悄然冲淡了些许。
     他忍不住伸手,动作轻柔地将她鬓边一缕被颠簸震乱的发丝仔细地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拂过她微凉的耳垂。
     宜棠感受到他的触碰,转过头来,回以一个带着暖意和依赖的浅笑,那笑容瞬间点亮了车厢内略显沉闷的空气。
     汽车驶入保定军校那高耸、森严如堡垒般的大门。巨大的铁门在车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撞击声,“哐当”一声,仿佛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熟悉的世界。
     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皮革、汗水和冷硬钢铁混合的独特味道,冰冷、硬朗、秩序井然,带着强烈的雄性气息。
     宽阔的校场上,一队队身着灰蓝色军服的学员正顶着刺骨的寒风进行着严苛的队列操练。整齐划一、如同鼓点般沉重的脚步声,教官短促、有力、不容置疑的口令声,以及兵器碰撞时发出的清脆铿锵声,交织成一种充满力量却又令人神经紧绷的独特韵律,冲击着初来者的耳膜。
     宜棠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隔着车窗,好奇又带着几分谨慎地打量着这个全然陌生、充满阳刚与铁血的世界。
     高耸的了望塔如同沉默的巨人,一排排低矮却异常坚固的营房排列整齐,远处隐约传来实弹射击的沉闷爆响……这里的一切,与她熟悉的、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环境大相径庭。
     一种无形的压力感悄然弥漫。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狐裘光滑的毛边。
     沈世元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细微的紧张。他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立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紧紧握住,低沉而稳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有我在。”
     这简单的几个字,带着磐石般的重量和承诺,瞬间熨平了她心头那点初来乍到的不安。
     早有副官在营房前肃立等候。见到沈世元矫健地跃下车,立刻挺直腰板,“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沈教官!”
     目光随即落到被沈世元小心翼翼、几乎是半抱着搀扶下来的宜棠身上。当看清这位气质清冷出众、腹部明显隆起的女子时,副官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探究——在这肃杀之气弥漫、糙汉扎堆的军营腹地,竟会出现这样一位明显被沈教官视若珍宝的女眷?这实在太过罕见。
     沈世元瞬间恢复了在军营中惯有的冷峻威严,如同出鞘的利剑,只是扶着宜棠手臂的动作依旧轻柔而坚定,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他微微颔首,对副官简洁有力地吩咐道:“带路,去住处。这是我太太,荣宜棠医生。”
     “太太”和“医生”两个称谓并重,清晰地表明了宜棠的身份和地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是!沈教官!沈太太,这边请!”副官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地侧身引路。
     他们的住处被安排在一处相对僻静、带着一个小小天井的独立砖房里,显然是特殊照顾的结果。
     房间陈设极其简单,只有最必要的桌椅和一张硬板床,墙壁粉刷得粗糙,地面是光秃秃的水泥,处处透着军旅特有的、近乎苛刻的朴素和实用主义,与沈府的舒适天差地别。
     沈世元环顾四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这环境对他而言是寻常,但他看着身旁怀着身孕的宜棠,只觉得太过简陋委屈了她。他刚想开口表达不满或是承诺尽快改善,宜棠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挺好的,”她仰起脸,对他绽开一个清浅却真诚的笑容,眼中没有丝毫嫌弃或失望,反而带着一种历经浮华后返璞归真的平静感,甚至有一丝对新起点的欣然接受,“很清静。” 她松开他的手,径直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凛冽的寒风

第154章 离京[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