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平假名,已经两天了,还是没记住。”教书的时候,谢怀会戴眼镜,金丝边的材质,一看就是进口的,斯文中多了分矜贵,训起话来也多带了些压迫。
他手握钢笔,黑笔白手,本该是一副很典雅清澈的画面,却因为他笔下写出来的比划,而显得污浊不堪。
他划去ガ上面的两个点,留下カ:“你加了两个点,就完全是另外的意思了,就好比有三点水的渡和没有三点水的度,过度和过渡,完全是两个词。”
“你少把他们的东西和我们的拼音扯到一起!”李知之低头看他写的字,本是想痛骂他一顿,但她自己都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带着哭腔。
那样好看的手啊,怎么能写这种字!
她这两天可太难受了,难受的快死了。睁眼闭眼全是他,她就算懂事晚,魂牵梦萦了几天,也明白这种反应是什么意思了。
可他是汉\/奸啊!
我军浴血奋战,就是他们这种人,当东瀛人的走狗,为了一己私利出卖民族利益,是民族败类!
她不能,也绝对不该!
李知之缓了一会儿,脑子里浮现出东瀛人血洗过的大道上横躺着不遮下\/体的女人尸体,再看向他的时候,便一点软绵都没了,取而代之的全是恨意。
谢怀被她说得一愣,眼神越过她看了眼窗外,看见在学校巡逻的几个东瀛兵,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敛眉给了她一个眼神,然后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最近学的比较多,你从前没有基础是难了些,不要急”
李知之顺着他的眼神回了下头,看见他们衣服上的膏药旗死死地握住了拳头,只恨手里没有个地\/雷,不然她今天命不要了,也要炸死身后这帮鬼子!
与她相处时日不算久,仔细算来认识还不到一礼拜,但这深闺姑娘骨子里的民族大义,可着实是把谢怀惊到了。
他留过洋,接受过西式浪漫韵味的熏陶,被迫离开申城后做的又是教书育人的活,见的人多,对他有想法的女士也多,她的心思他不是看不出来。
他佩服的是,她小小年纪,就能把人类的本性压下去。
这样的忍耐,若她不是李家小小姐,只是个市井人家,或许能成为一代巾帼英雄。
谢怀放下钢笔拧好笔帽,摘了眼镜,一并扔在桌上,单手拇指和中指按住两侧太阳穴,疲倦地捏了捏。
假如……她真不是李家小小姐,没有与赵家独子联姻,身后没有与敌军相通的赵司\/令,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吐露真言,为她执掌青灯,好叫她把他的心瞧个仔细。
可惜,你我落在这滚滚红尘,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假如。
忽而秋风起,打散满树婆娑黄叶,穿过纸窗,落在他的眼尾。
李知之见他眼底泛红,以为是她这一声训诫起了效,又兴奋又喜。
“先生,我们是中国人。”她缓缓蹲下去,仰着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中国人,就该铮铮铁骨,以血肉之躯,守我浩浩山河,此来活一日,才有活一日的意义在!”
她咬紧牙关,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衣襟,只等他一个回复,若是能让他悬崖勒马,她想就此抓住他的手,日后他是什么身份她都接受。过去他犯下的滔天大罪,她弃掉李家小小姐这个身份不要了,粉身碎骨,也愿意同他一起赎。
你说,人这一辈子,怎么会遇到这么个人呢?
看见他的第一眼,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你就在心里想好了跟他的余生要如何过。
老人总说,一见钟情,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未遇到谢怀以前,李知之还以为是唬人的瞎话。
昙花一现,星河落尽,在这一刻,都不如她一句话来的震撼。
桌椅板凳都在她这句话后化作虚无,茫茫天地间,就剩下她这么一张扬起的,稚嫩白净,却又英姿凛然的脸。
谢怀怔松片刻,张了张嘴想说话。
可他能说什么呢?
说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没用,因为你们李家的靠山赵司\/令早已叛\/变?
谢怀喉咙生涩地滚了滚,紧接着听到了皮靴的踢踏声,他眼睛一横,骤然将李知之推开。
他用的力气不小,李知之本来就是蹲在地上的,被他这样一推,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愕然的眼神对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下巴都在颤,最终失望起身,离开时头也没回过。
只留了一道瘦削的背影,像张锋利的白纸,把他的眼睛刮得血肉外翻。
混蛋。
李知之迎着西风抹了把眼泪,骂完他,又在心里骂自己傻。
能投靠鬼子的,良心都被狗吃了,现在五脏六腑装的全是狼心狗肺,她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想要劝他回头!
她一路哽咽着打着嗝往家走,面朝土地上破碎的山川,脚步忽然顿住了。
她隐约想起哪里似乎不对,但脚步猛地一停思维又断了,挠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没结果,又迈开步子,继续往家走。
可这一路,都再没想起来。
许多年后的一个早晨,那时平绥已重归山花烂漫,双鬓斑白的李知之睁开眼,想明白了今天是哪里不对。
她跟他学东瀛话以来,从没见过他的其他学生,也没有和他的其他学生一起上过课,只是这时候,她还以为因为她是李家小小姐,所以有特殊待遇。
那时的李知之已是老眼昏花,却觉得年轻的时候才是瞎了,他其他学生的身份,有多少比她还高的,都老实坐在教室里,她怎么全都没看见。
李知之走后,山岛推门而
第 75 章 知之为知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