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小言从来都不知道，寄人篱下会如此悲惨。
她还曾经幻想过，等以后自己老了，就住到这里来，种种菜养养狗，等死了，再埋到对面山上去，然后日日夜夜守望着老宅。
可是她今天才明白过来，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亲妈不要，亲爸不明，外公外婆玉姐不在时，那些长辈们全都可以借着这样那样的名头教训她。
她没有立场反驳，她没有靠山可以仰仗，不服的话，要么反抗，要么憋着。
委屈别人，还是委屈自己，这永远都是两难的选择。
她对爱她的人们十分感恩，她对讨厌她的人们嗤之以鼻，可爱她和讨厌她的人却流着同样的血。
实在逼急了，大不了她一个人过活，但他们不可以。
遭遇不公，被迫离家，她不能告诉她们，也不可以向她们求助，她第一次尝到落魄的滋味。
若非零治在身边，她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
“你生气起来，还挺可怕的。”言小言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架着零治，二人相互依靠缓慢地行走在漆黑的乡村小道上。
“可怕吗？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零治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倚在门后听她们对话，听得一肚子火，但彻底把他激怒的是那记耳光。
“其实表情很正常，不过眼神特别凶特别冷，把我也吓一跳。”
“谁叫她们打你。”零治依旧维持搂着言小言的姿势，手背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还疼吗？”
言小言舌尖顶顶腮帮：“可疼了，打人不打脸，可见她们有多恨我。”
“你为什么不躲不反抗？一点儿也不像你啊。”
“逞一时之快有什么用，要是我打了她们，她们肯定闹得人尽皆知。外公外婆在这里很有人望，我不能毁他们名声。”
“你啊，真的是长大了。”零治揉揉言小言的头发，心疼又欣慰。
“谢谢你啊。”言小言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要不是你，我肯定会被打成猪头。你刚才真是A爆了。”
“有些人就是窝里横的本事，我是外人，她们不敢动我。手机一摔，马上怂了。”
“当时真是解气啊。不过，我好像害了你。”言小言抬头看了一眼前路，漆黑一片，没有路灯，也不找到个歇脚的地方，“这里晚上没有班车，出来之前我叫了滴滴车，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来。”
“躺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零治的伤腿试着完全着地，“玉姐曾经跟我说过，当初你外公在这下放时，某年冬天，大雪封山无法劳作也没有班车，万分想家的他愣是从这里跑回了城里。今天，我们也试试？”
“从这开车去城里都要一个小时，走路是打算走到天荒地老吗？”言小言盯着零治的伤腿，生怕他动作过大。
“我都陪着你离家出走了，你是不是也得陪我到天荒地老啊。”零治展开双臂，丢掉手上的拐杖，试着和正常人一样走路。
左脚迈出，站定，右脚抬起，身子却往下沉。
见状，言小言甩开行李箱，双手抱住零治，“你才养了一个月，从双拐到单拐也要很长一段时间，你真是太乱来了。”
“今天你是寿星，本该开开心心的。”上半身完全倚在言小言身上的零治，紧紧地抱住怀中之人，“她们那么欺负你，我却只能摔摔手机呛呛人，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言小言的脸埋在零治的胸前，声音听起来有些哑：“那你还想怎么样？打她们吗？”
“我恨不得给她们一人一个耳光。”零治的下巴搁在言小言的肩窝，语气里散落了太多太多心疼和无奈，“那沓钱我就该甩在那对母女的脸上。”
“呵呵……”言小言腻在零治的臂弯里闷闷发笑，“这样多不好，你可是偶像，要注意形象啊。”
“我算什么偶像，不过是个残废。”那些无处宣泄的情绪让零治只能跟自己较劲，“如果我不是残废，你就不用挨那一巴掌。如果我不是残废，我就可以早点出去阻止她们，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用遭受这些。”
“别这么说。”
“要是我没受伤，你现在还躺在城市的空调房里做快乐的阿宅。要是我没受伤，你根本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要是我没受伤，你也不会为了我与那些贱人起争执。要是我没受伤，你也不用深更半夜还待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苦等的士。”
为了别人的过错，过分苛责自己。
数落“罪状”时，零治的嗓音听起来异常悲伤，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不对。
他明明也有一肚子委屈，最不想受伤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本该在床上好生休养的他，因为她的缘故不得不选择离开，如果她当初没有那么强势就好了，如果她也能学会服软或者用更聪明的方法就好了。
深受零治情绪感染的言小言抬起头，他的那双眼在夜色里显得分外明亮分外湿润。
他在心酸吗？他在哭泣吗？
原本只是觉得有些憋屈的言小言也跟着红了眼眶，现在的他们就像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孩，举目无亲，前路不明，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言小言仰面望着零治：“你后悔了吗？”
129.17岁生日的乐与苦（3）[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