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歪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儿:“上哪深造啊?”
徐老歪一副我不想听不想听,但是你要是不说,我就要生气给你看的模样。
小六子故意装作一脸忧虑地道:“唉,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呢,所以让他宽裕我两天,我寻思寻思的。”
徐老歪咽下一口包子,慢条斯理地道:“那你也说出来给我和你干妈听听,到底是啥好地方儿,值当你大拿伯专门找你谈。”
“可是爸,我舍不得你,真要是去深造了,我都得一星期才回来一趟,我得多惦记你啊!”小六子担心地看着徐老歪。
徐老歪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感动了。
见大爹翻白眼,小六子以为大爹生气了,赶紧走过来,小脑袋在徐老歪的那只没骨折的胳膊上蹭。把徐老歪筷头子上的包子都蹭掉了。
徐老歪哭笑不得,自己儿子自己知道,一这么撒娇,自己真就没辙了。
更何况儿子还这么惦记自己。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啥,好好坐好喽,跟我学学你大拿伯咋说的?”
小六子这才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那啥,就是镇上的评剧团深造,大拿伯正好有一个推荐名额,想要我去,说是还有补贴,咱家负担不会太重。”
可以说小六子对徐老歪的性格那真是手拿把掐儿,从最开始的顾左右而言他,以此来打乱徐老歪的思维节奏,到后来跟徐老歪撒撒娇表一表孝心,再到此时的让徐老歪放心学习费用,这些都十分精准地击中了徐老歪的要害,软化了徐老歪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强硬。
这一番明白地直说,更是让因为心疼儿子而不满儿子啥事都瞒着自己,还在心里闹别扭的徐老歪。
徐老歪此时生不起半点气来,开始站在小六子的角度为儿子打算了。
“咱家也不用你负担啥,爹的腿养好了也不耽误干活儿,你该深造就去深造,不用有啥负担啥的,不用担心爹。爹还有你干妈照顾呢。”徐老歪说着,夹了一块包子里肉馅儿,喂给儿子。
小六子拗不过,张嘴吃了。
包子还是有点儿凉了,肉馅咬在嘴里不够鲜了,但是小六子还是觉得特别好吃。
他嚼了半天,直到肉馅里的肉汁都没了才舍得咽下去。
从大爹不温不火的表情了,聪明的小六子猜到,他爹应该是早就跟哭大拿碰过这件事了。
可能,大爹最开始有些许的转不过来想法,可是现在看来,不知道为啥想通了。
小六子知道,他爹这是在给他宽心呢,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
小六子重重地点点头:“嗯,爸,我一定好好学习,多挣钱。以后好好孝顺你。”
“哎哎!”徐老歪答应着,眼圈红了。他最听不得儿子说孝顺,因为他未能给儿子带来衣食无忧的生活。他,惭愧!
徐老歪吃了半个包子就不吃了,说已经吃过了,吃不下去了。
李寡妇也说刚吃过。
小六子这才狼吞虎咽地把包子吃了。
……
很久之后李寡妇打趣徐老歪的时候总是重提这件事,徐老歪就会长叹一口气:“这娃子那天满脚的泥,一定是舍不得坐车,从镇上走回来的。就算是这样,也还记得咱俩,给咱俩带包子,包子一直揣在怀里怕凉了。冲这份儿心,我觉得,我没啥看不开的,我有儿子我怕啥?”
……
小六子出发去镇上评剧团报道那天,李寡妇给他准备了一身儿洗得干净板正的深蓝色解放装,这是她把死去丈夫的旧衣服拿出来改的。
李寡妇还给干儿子准备了一双新布鞋。
这布鞋是李寡妇没日没夜地做了好几天,可算在报道之前赶出来了。
针纳的千层底儿,上脚舒服不捂脚,结实还耐磨,小六子喜欢极了。
“打扮得立整儿的,省得镇上的人小瞧了咱农村人。”李寡妇一边儿给干儿子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儿笑呵呵地嘱咐道。
“嗯嗯!”小六子低头看着新鞋子,美个滋地使劲点头。
“你大拿伯给你的介绍信啥的你可别忘带了,装好喽,放个稳当地方儿,,别丢了!”徐老歪坐在病床边上,不放心地说。
“爸,你放心吧,不会丢的,我干妈给我缝在衣服夹层里了,丢不了!”小六子笑嘻嘻地回答。
徐老歪这才点点头,伸手从床头枕头底下把琴匣拿出来递给小六子:“爹没啥好给你的,一个人在外头吃饱穿暖,别委屈了自己。这把琴你拿着,好好学习。”
小六子伸手把琴匣接过来,捧在怀里打开一条缝儿朝里看了看,惊喜地道:“爸,你咋舍得把这个宝贝给我了!”
琴匣里赫然是他第一次登台时候用的那把二胡。
这把二胡一直都是徐老歪珍藏的宝贝,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小六子九岁时候首演后,他就把这把二胡重新藏了起来。小六子要了好几次都不肯给,后来也只好拉倒了。
没想到今天居然会交给自己。
“我特意让你干妈给拿来的。好好用,别辜负了这把胡琴儿,也别辜负了你大拿伯的推荐。让镇上的人都瞅瞅,咱们村儿里也能出人才。”徐老歪正色道。
小六子重重地点点头,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怀里的琴匣。
出发的时候,李寡妇送他到医院楼下,小六子转身跟李寡妇挥了挥手:“干妈,我爸就拜托你了。我这你就放心吧握能照顾好自己。”
李寡妇当时心里就疼了,这才多大的孩子?
李寡妇眼泪围着眼圈儿转了几转,没让它掉下来。她赶紧挥挥手,使劲点点头,飞快地背过身去了。眼泪儿就下来了。
走出很远,拐了弯了,小六子忽然止步,,飞快地换下干妈给做的那双新鞋。
他把新鞋用牛皮纸包了好几层,放在包袱的最底下,换上了平时穿的刷得发白的解放胶鞋。
他舍不得坐车,他要走到镇上哩,新鞋可不能弄脏了。
他想。
有些戏曲被改成二人转的戏词,但这戏词又被不良的人篡改,低俗黄,就为了博观众一笑。
长久以往,二人转这个东北地方戏就被戴上了低俗的帽子。
上坡难,下坡就是一出溜儿。戴帽子容易,摘帽子就难了。
讲真,他小的时候,只知道自己唱的是“戏”,至于是不是二人转,他并不是很有概念。
徐老歪自诩一身正气无愧天地,教出来的孩子自然不会三俗。
甚至村儿里那些半大小子满嘴荤话,徐老歪也刻意地让小六子和他们保持了距离。
有徐老歪这么护着,小六子自然对农村大戏里的“荤活儿”接触得不多。
小六子在哭大拿的丧唱团里唱戏,也一般都是单独表演,没有像其他演员似的搭成一副架儿。
让一个九岁孩子唱荤戏这种缺德事儿,哭大拿还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导致他迄今为止都还走的是正规的文艺路线,没有一般农村出身的戏曲演员那股子野性劲儿。
小六子没有野性劲儿,却另有一股子倔劲儿。
张有才这番话本来没什么毛病,但是小六子就是觉得心里憋着一股气儿,当下朗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就改给你看!”
张有才一愣。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这小破孩竟然还认真起来了。
张有才在评剧上颇有建树,自然也不会闭门造车,平日里也是经常下乡采风的,当然知道乡土戏曲当前的发展情况。
他还真就不信,一个乡下来的土小子,还是丧唱团这种二人转草台班子出身,他能不唱荤戏?
可惜小六子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在他愣神儿的功夫,这小子一屁股坐上围墙,张口就唱:
“一更呐黑了天,大莲她好心酸呐,埋怨声那个二爹娘,嫌贫爱富,眼里就认钱啊。
二更鼓儿咚,外边咳嗽一声,就知道那个六哥哥来到她的家中啊。大莲心里慌啊,这让外人看见了,那可不得了啊。二爹娘知道了定打不能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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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去深造[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