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把巧鹂掀到一边,抖一下衣服走了。我当时挺生气,田工当着我的面欺负我本家妹妹。这时候回想起来,从来没见谁尊重过巧鹂,看来就对。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我们单位的王仕林跟你得的一样病。他不是得病导致的,没什么毛病,白白胖胖的,就是不干活。他找人算命,算命的说他命里无贵人。”银汉说:“王仕林一点不努力,什么都靠别人。就像陷入泥潭,应该使出十分力气往外挣扎,外加向行人求救。行人有十分力,但自身生活耗掉八分,只能有一、二分力可以帮助别人。王仕林等着别人用十分力去救他,谁能分出这个力来?爱莫能助。”碧喜说:“王仕林说媳妇走亲戚不喊他,他气得不得了。问我:彩娟走亲戚要是不让你弟弟去,他生气不?我说:我弟弟才不那样,都是抓紧时间干点正经事。”
碧喜又问:“银汉,你挪病是什么道理?”银汉说:“前一阵子盗汗严重,要大汗亡阳。没奈何把腠理关上别再出汗;把病挪走,给肺脏一个休息。”碧喜说:“出汗怕什么。”“适量出汗正常;大汗淋漓不行,会把元气消耗掉,生命跟着就完结了。”碧喜说:“都是胖人出汗,你这么瘦,怎么也怕热。”银汉说:“肺主皮毛司呼吸,老出汗是肺功能不好的表征。人体就像掩体当中的大厦,周身都是窗户。冷了,窗户自动关闭保温;热了,自动打开散热。但是肺不好以后,窗户不灵活:冷了关不上,一下冻个透心凉;热了打不开,马上一身汗。所以把窗户固定上,暂时不开;减少衣服,不吃热饭,里面不太热,保住阳气不外越。等腠理调理好,再补阳气。”碧喜听得一脸茫然。银汉说:“从物质基础上看,健壮或虚弱有个标准,就是腠理密度的差别。腠理细密就健壮;疏松就虚弱。北方人腠理比南方人细密,是因为气温不同。外敌已经入侵,防御措施跟不上,眼看着鬼子进村了。想要控制局面,只能戒严。”碧喜终于明白了:“就是,戒严就好了。”银汉说:“解决问题还得靠措施,能不能奏效得看造化。效果还不错,不盗汗了。”
俏月递给银汉饼,说:“有肉馅的,有韭菜馅的,要哪个?”银汉说:“不挑,要第一个递过来的。”碧喜这些天让单位的两个精神病人缠得心烦意乱,所以有意观察银汉都什么表现,好对那两个人有个指导办法。所以这几次跟银汉的接触,碧喜十分注意他一举一动,见此马上问:“为什么?”银汉说:“已经成了习惯,似乎一挑就错过了机会。”“我还以为你总是好运,原来是拉住老天爷不帮不行。‘天福偶然现,稍纵不留连。清洁好能源,不用抽油烟。”碧喜忽然明白了,又欢笑说,“你看咱妈这个小帽吗,就在你家外面那个商店里买的。我跟咱妈说:咱家门口没有卖帽子的吗,非上弟弟家门口买去,光想离你近点。看看给你拿的大盆喜欢不?”银汉说:“你们用就行了,不用给我。”碧喜说:“卖牙膏搭售的盆,我看着挺好,问咱妈:你喜欢蓝色的还是红色的?咱妈说:两样都喜欢。我就买了两组牙膏。”“哎呦,妈!不能东食西宿。”银汉说,“应该说哪个都不喜欢,让我姐弄一堆牙膏回家干什么。”
碧喜又担心起来,问:“呀,不能走了,要是股骨头坏死怎么办?”银汉说:“有这个可能。保命要紧,大不了换骨头。不把病挪走,会死人的。”碧喜问:“换的骨头好用吗?”“关节上抹点水泥,让它非常滑。”银汉轻松幽默的口气让碧喜感到安慰了不少,又问:“不能走怎么办?”银汉说:“可以骑三轮车,也可以坐公交车,总之少走路。”碧喜说,“挪病以后,有什么后遗症吗?”“落个阳虚,受凉后闹肚子。”俏月听了很担心:“这怎么办?”“正在治。晓风回来,让他把后面我看不见、不得劲治的地方帮我治治。”碧喜不安地问:“那能行吗?”银汉说:“做一个句源的爱斯基摩人,不怕冷,但怕热。少穿两件就行。”“啧!”俏月听得痛心,但也毫无办法。碧喜问:“当爱斯基摩人什么感觉?”银汉说:“差远了,只是类似。爱斯基摩人不穿衣服睡觉能耐受的最低温度是零度,咱们怎么都不能比。只比寻常人多耐冷两度就可以了。”“没多大意思啊。”碧喜挺失望。“就这点能耐了,才不敢舍弃。今天吃饭很开心,让小窝头弹个琵琶怎么样?”“咱妈还没见过小窝头呢。”碧喜对来俏月说:“妈,见见吧,多可爱不。”
银汉打开易磁系统说:“小窝头,给姑姑和奶奶弹一曲,舒缓的,声音小点。”小窝头说:“《静谧的小溪》可以吗?”银汉说:“那最好,就这个。”小窝头果真抽出一把琵琶弹起来,来俏月鼓掌。
吃着饭,碧喜问:“彩娟什么意思?”银汉说:“没跟她说。她一来,搅和得没法过。趁她不来,赶紧把怕打搅的事办了。”碧喜摇头说:“上一次你说要蒸馒头,彩娟的表现多感人,说:你歇着吧,我下班回来咱再一块蒸。多好,挺疼人的。”银汉惊讶地说:“这话你也相信?她说完就走了没影了,哪有这份照顾。如果真的等着她,那就得一天不能动也不会有结果。她不知道什么叫信誉,也不懂什么叫避嫌,装装样子你别当真。我从前跟你现在一样,她说什么我回回相信,所以整天气得不得了。她就是那一扇永不开启的门,没必要再敲了。”碧喜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走老路,掉进同一个坑里。
银汉说:“开始挪病的时候我就发愁,谁能给我三天安静不受打扰。”碧喜说:“我跟咱妈来也不行?”“谁来都没关系,就彩娟不行。她根本不想明白,就想逞性子。她对我一百万分的感兴趣,一定会来看情况。越不让她来她越不放心,索性来得更加勤。危难的时候很容易被干扰,我又不能揍她,你说怎么办。”银汉说着不免动怒,“一旦她来了发现,没完没了地问,没完地解释。运动着的当前程序很脆弱,稍微一点干扰就排斥理性。只能在她不来的时候进行,不然就没有活路。上次彩娟办件‘好事,我还没说她呢。”碧喜问:“什么‘好事?”银汉说:“宝冠领着他的员工去旅游,先订了票,彩娟也在内。晓风考上研究生那次,我们送他去报到,彩娟让我帮她取票。结果那天气得我没办法。我和晓风的票都正常取了;彩娟的票却没有,机器显示已经出票。我跟售票员说,她说:确实打出来了。你打完两张,剩下那张出来的时候你没看见。我说:天地良心,机器显示没有了。她一口咬定我拿了,我说:谁拿了让他死了去。她说:你说这没用!我说:确实没用,我不是对着你。但是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她不吭声了,想了想说:我上机房查查几点出的票。我说:对呀、对呀,谢谢、谢谢。一会她回来了,说:我查了,八月二十号下午一点出的。这个时间,正是彩娟跟着单位人在张家界旅游的时间。取票得拿身份证,这事能是谁办的。”
碧喜目瞪口呆:“彩娟办这事。自己不去让你去。”银汉说:“对,难啃的硬骨头都推给我,哄着骗着让我去,没实话。我回家后没理她,她心虚,问:怎么回事?我说:你怎么回事,还问我?她说:我不知道,我真没拿。跟宝冠在一块的,确实没见。简直像纯洁无辜的小白兔。我说:你打票的时候,跟宝冠在一起吗?她说:在一起。我说:你先打的还是他先打的?她说:他先打的,我后打的。我说:这么说,你打票的时候他没在跟前看着?彩娟说:我打票他看什么!听听,混淆视听。我接着忙我的,不再跟她说。她一会又说:你别生气。我说:没事,放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碧喜皱眉,以往都劝银汉“别吵彩娟”;后来变成“别当着我的面吵彩娟”;而今,连不吵彩娟这话也懒得说了。
银汉说:“彩娟糊涂,把怨自己的都当成怨别人,这是双重的不好办。只好封锁恶念,释放善行,丈夫管教比政府管教好接受。自从上次骂了一顿要离婚,她才不敢混闹了。彩娟世界观很不正常,颠倒错乱。有一回她跟人家吹牛,得意地说:我老公把药熬好了等我喝,我都不想喝。人家当场说她:你要知道好歹。上火车前,想喝点热水都没有。我说:上这家饭店喝碗粥去吧。彩娟说:这天喝粥多热得慌,每人喝一袋奶多好。我说:没有热的,喝了肚子疼。她百般说:我给你暖了,喝了不肚子疼。那话说得情真意切,真的一样。按她的意思,我喝了半袋,觉得不对劲,说:你暖了吗?她还是那个样子,仿佛纯洁无辜的小白兔:我会不暖吗,暖好了!我只想往我自己脸上扇一巴掌,我干嘛要相信她。刚进候车室我就肚子疼。里面人多,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一个家伙占着两个座位,我跟他商量坐一会,来人我再让,他怎么都不肯。彩娟还给他打掩护,理直气壮地说:他占好的座位,哪能让给你。我说你爸一辈子向着流氓,你一辈子向着坏人。你们真像一家人!她一声没敢吭,什么时候吵都有效。她妈教育的邪行人生,不识敬光识骂。真该定期骂一顿,日子好过。”
小窝头插言说:“记在备忘录上,定上铃,就可以定期骂。”银汉大笑,忙拨动易珠关了易磁系统说:“不能当着小窝头说话,回头他也学会了。”
碧喜问:“银汉,我没见你生活有什么提高,你是不是没发财?”银汉笑道:“饿不死就得。”碧喜气馁:“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银汉说:“能活得下去怎么都没关系,来日方长。”“也是。”碧喜又无话可说。
二十三 刑天舞干戚 2[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