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晓风写完作业,银汉说:“你妈说中午来这里吃饭,我说:你们那边有好吃的,热热闹闹在那边吃呗,跑什么。她说也没好吃的。是这样吗?”晓风说:“就是没好吃的。她想来狂欢,我说我爸不能热闹,别去了。”银汉颇诧异:“除夕早上你们吃的什么?”晓风说:“就调了一盘藕,还有点瓜子。”“大过年的怎么回事?她们放那么多钱干什么?饺子总吃了吧?你妈说买肥点的肉去,难道是假的?”“包饺子了,吃得发腻。”银汉说:“苹果你带去吧。清爽利肠胃,吃了就不腻了。”晓风说:“那边有苹果处理不了。”“她们不会买,人家谁能给那么多?”晓风说:“不是苹果多,都吃不下去。一顿饭就馏一个,三个人吃。”“多馏个,大家每人一个。”银汉脱口而出,“哦,那不可能。”“也都不想吃……不好吃。东西放坏了正好。”晓风皱着眉,长出一口气。
银汉说:“都是要命事:你还没上班不挣钱;冯老师的钱都交给扈三娘,扈三娘攥在手里不花,所以显现出极端贫困的生活表象,捧着钱袋子揭不开锅似的。虐待别人的习惯,促使也得照样虐待自己,不然方向不顺。如今又没有可虐待的外人,只好亲自下地狱。相比之下我这里是天堂,有炸货,还有坚果、红枣、点心,还有鸡肉,一直吃到现在,年过得很好。前些天做瘢痕灸,买的那些羊肉我吃了好几天,等于提前过年;你姑姑还给了苹果、核桃、酥肉,还有豆馅馒头。最重要的是每天都吃得下、睡得着、笑得出。”晓风忧虑地说:“那边是地狱吗?我怎么不觉得是?”银汉说:“直系血亲不是被勒索的对象,你常年不在家,偶尔回来也有一半时间在我这里,不明显。”
银汉忽然觉得异常:“诶?不对。她们不是早就想吃什么买什么,肉都吃够了吗?平时没这个样子,有什么新情况吗?”晓风说:“有。我舅舅今年没给送年货,也没来看我姥娘。”银汉说:“从前有存忠垫底,不显;到事上就露底了,原来不会生活。这个家过不好,是因为她俩都有搅和欲却没有奉献欲。什么时候不搅和了,自然恢复正常。这个年代至于连年货都吃不上吗,不嫌丢人。扈三娘一辈子把最差的一面展示给别人,如果不愿意周济别人,把自己打扮得光鲜,尽情享受了也算有道理。她这样什么道理,光想让外人看着她过得多差多可怜。如今家里并没有非血亲家庭成员,难道向别人展示她女儿苛蹭她吗?想干嘛!”晓风说:“她的那一堆东西,真该一把火烧了。”“我炸的山药、苹果和藕夹、土豆条,你拿着回泳利园去吧,这是年货。”晓风说:“不用,我买点也回去炸。”银汉说:“再烫着,又是我的心事。再说大过年的,没处买肉去。”
晓风说:“我妈问我:你上姑姑家几趟了?我说四趟。我妈说:一个假期也没上你舅舅家去一趟。我说:我舅舅家稀罕咱不?我妈不吭声了。还有个事要告诉你。我姥娘怀疑二姨姥娘没咽气就拉回家了,我舅舅说死了才拉回家。”银汉认真地听着:“为什么怀疑?”晓风说:“我舅舅用救护车拉回家的,我想救护车也能拉死人。”银汉说:“你姥娘又没在现场,怀疑都是猜测。人家是亲母子,论关系、论情感,都比姊妹近。你姥娘很伤感吗?她什么表现?”“也没伤感,说了两句就算了。”银汉说:“符合她的性格特征。她大姐死的时候,她没一点伤心样子,说:我不去了,这是个姐姐,又不是娘。转脸就仿佛没这回事。”
一早彩娟来了,问:“中午吃什么?”银汉说:“你来做,我歇歇,累死了。”彩娟说:“我们上那边吃去。”“这两天没事你俩在那边别来,让我休息休息。一个假期,我都黄了。”彩娟嘟囔:“昨天就不该上你姑姑家,你爸忙着张罗着去。”晓风说:“那是我姑姑定的。”
晓风网上看小狗,与彩娟谈个没完。彩娟精神饱满中气十足,鸡零狗碎的话发大水一般滔滔涌来,银汉躲那屋去。彩娟故意大声说着“你爸呢”,和晓风过来看。见银汉已经睡了,彩娟笑着说:“趴窝了吧。我们走吧,你好好休息。晓风跟他姥娘一个床。”银汉说:“桌上的菜你们装走点,给我留一点鸡肉就可以了。还有咱姐给的软包装山野菜,捎给老太太吃去。”
过了三天,晓风来骑电动三轮车:“我姥娘要去走亲戚。”银汉惊奇:“你姥娘以往偶尔去看她姐,现在还去找谁?”晓风说:“我姥娘去看我舅舅。”银汉说:“宝宝,昨天我问你妈吃的什么,她遮遮掩掩、躲躲闪闪说没吃什么,就跟谁不让吃或者有人争一样。”晓风说:“真的没吃什么,就吃了你给的三样菜。”“还有一包什锦野菜呢,四样。”晓风不语。银汉猜测着问:“不想动?不想吃?不配吃?不敢吃?快去吧,你姥娘在家等着呢。”
晚上晓风来送三轮车,银汉问:“今天你姥娘感到没面子没有?”晓风一摇头:“对她来说这都不是事。”银汉醒悟:“对,根本不当回事。她都是说光看碗不看脸,你妈也不在意这些。准备睡觉,省得磨蹭到十一点还不睡。”
晓风去洗脸,银汉揣摩着扈美芹这件事的心境,承受能力强是个优势。但是爱热闹就没法独居,想人而见不到人真寂寞。“如果想别人而别人不来看怎么办?”银汉琢磨着,不自觉说了出来。晓风挤上牙膏刚要刷牙,听见动静过来问:“爸,你说什么呢?”“没什么。”“你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也是呵。我说……你不来找我,我去找你;别看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就行。”晓风接口说:“我最会接这种歪理了:长得丑不要紧,只要想得美就行。还有:年轻人穷不要紧,到中年就习惯了。”银汉大笑:“我就习惯了。”
彩娟年过得心灰意冷,还得巴结银汉。现在这么不受宠,怎么才能讨他欢心,沾他的顺劲。正寻思着,银汉来电话:“彩娟,明天大娘过三年,咱俩一早七点半跟咱姐在福泽园会面,然后一起到银广那去。”彩娟顿时兴奋:“大娘出殡那天,银广不是说三年不过了吗?”银汉说:“才通知要过,咱们讨论什么。”彩娟说:“去那么早干什么!九点集合,误不了中午吃饭就行呗。”银汉说:“别费劲,单为你一个人定时间吗,你又没事。”“有事没事不一样嘛,去那么早没用!”彩娟得意洋洋。银汉说:“看你的意思吧,我得按时去。”
次日一早银汉心焦,看看到了七点半,不再等,带着两个家穿的袄,骑上自行车出门去。来到福泽园,就看见碧喜和来俏月站在楼下。碧喜问:“怎么才来?”银汉说:“彩娟得九点到,咱们等她一会。”碧喜说:“我给彩娟打完电话了,她说跟咱不一条路,咱先走吧。”三人坐出租车走到外环路,碧喜接电话,说:“哎。我们已经走到外环路了。嗯,好,好。”挂了电话,碧喜说:“彩娟。”银汉问:“她又怎么了?”碧喜说:“她说回家换车子,要是等她一会就能跟咱一起走了。”银汉说:“让她早到一会她怎么
二十三 刑天舞干戚 4[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