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出手了。但布置得如此精密的陷阱,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方思明同样料到刺客不可能单独行动。他把原随云往匆匆赶来的扈从们中间一推:“护住你们主子!”准备继续迎敌。回头一看,隔着火光,果然有几个人影朝他们冲过来。
方思明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身形,便有数十支火□□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射过来。当时就有几个扈从和马匹被射倒,顿时人叫马惊,无比混乱。
然而方思明在火□□射来的一瞬间,看清了□□射来的方向。他凌空跃起,身形飘然如雨燕穿花,接着袍袖一挥,十几张符纸一碗水横泼一般飞出,顿时四下又是一阵惨叫。正在重新装填火□□的刺客纷纷倒下,零星有几只□□漫无目的地向半空中放出——显然是正要瞄准方思明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的符纸击中了。
此时,原随云的感官稍微恢复些,于是仔细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纯度高,用料好,而且用来包□□的器具密封极佳,直到刺客开始点燃引线,他才闻到□□味道。这绝非民间作坊能制得出来的。
原随云听见方思明向他走过来,说道:“能动用这么多顶尖的□□和火器,只怕不是江湖人士,而是天机营的人了。我大意了,没想到天机营的人也会跟来。还半不声不响地调换了车夫。对了,思明兄是怎么看出来车夫有问题的?”
“只是因为我们没有任何命令他就自己往岔路上走而已。”方思明淡淡地说道,“我们一路上为了混淆视听,常常故意走岔路,所以这次走岔路,你的随从们并没有意识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原随云干干地笑了一声。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吗?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此时此刻,原随云的扈从们还在对着不远处的熊熊火光愣神:他们跟着原随云,无论是去坑人还是自保,也算看惯了各路高手,见多识广,但如此毒辣的眼力和如此敏捷的身手,还是头一次见。
连原随云也不由得感慨:本来天崩地裂,危急万分的局面,只感到微微风动,真气掠过,便已收拾得风平浪静。方思明真是好俊俏的功夫,好利落的身手。即便再过几十年,方思明的这一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也会是个传奇——即便这仅仅是为了完成朱文圭的疑兵之计。
就算把朱文圭扔进地狱,方思明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把朱文圭带回尘世。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方思明回天机营。
原随云命令手下稍加整顿,他和方思明改为骑马,继续赶往码头——只不过原随云那匹马的缰绳要由手下人牵着。
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强烈的海风把蒙蒙细雨吹得横着飞,为了防止走水,码头上能不留着的灯火都熄灭了,只有灯塔和有人值守的仓库里透露出零星灯火。而海面上无星无月,一片漆黑。
船老大正恭恭敬敬地向原随云禀报:“岛主放心,依我看,这风黎明前后也该转向了。那时候天光更亮些,风向也对。现在风向不对,天色又太暗,勉强出海,万一不小心被海风吹偏了航线,或者触了暗礁,反倒欲速则不达。”
“也罢,出海开不得玩笑。那就先等上几个时辰。”
“船上的客房已经备好了。岛主且先上船歇息。”船老大说完,十分殷勤地提着风灯给原随云等人引路。
方思明跟着原随云登上了船。尽管原随云的这艘座船宽大稳当,但风吹浪摇,走在甲板上依然能感到明显的起伏。虽然看不清海面上的风景,海水的咸味和海浪的轰鸣,却让他清楚意识到这里已经是陆地的尽头。大海对面的那座小岛,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陆地有尽头,大海却没有。望向漆黑一片的天际线,方思明有个奇怪的预感,或许这一去,他永远不能再活着上岸了。
现在他所知道的有关义父的消息,主要来自于道听途说,江湖传言。或许是朱文圭担心被人看出疑兵之计,自从方思明出发到现在,朱文圭没有任何书信或者口信给他。漫长的路途,一路上没有人予取予求,没有人责骂他办事不利。他只是一路走,一路杀寻仇而来的刺客和试图打听消息的探子。相比于在万圣阁侍奉朱文圭时的忐忑不安,这一路何其“顺利”,何其“安稳”,又何其无聊。
等到开船了,到了茫茫大海上,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父亲的消息。
尽管不抱太大希望,方思明还是问原随云道:“义父可有信送来过?”
“方少阁主,如果有万圣阁的消息,我必然立刻告诉你。你不知道的,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原随云的回答听着十分坦诚。可能父亲真的不便送任何消息出来给任何人。方思明自我安慰似的想着。
“思明兄似乎心情不太好?在担心朱老先生?”
“不,只是今天有些累了。”
“哈哈,思明兄一路上几乎和半个武林都交过手,确实辛苦。现在整个武林大概都相信思明兄保护着朱文圭到长江码头出海了。思明兄好好休息。到船舱里睡上一觉,说不定等明天醒来,我们已经到海上了。”原随云半开玩笑似的说着。
方思明的客舱布置得雅致而舒服。方思明的记忆中,只有在云梦偷师的时候,才见过这么舒服的房间,因为只有云梦的小姑娘们才足够兰心蕙质,细致入微,能把房间布置得这样怡人。想不到原随云手下,不只有呆头呆脑、不解风情的武夫。
方思明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但船体轻缓的晃动让他不得不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晕晕乎乎的。他记得小时候他经常生病。那时候朱文圭不眠不休地照顾着他,他实在难受时,就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哄着。方思明从没见过任何男子,甚至可以说是任何人,像当时的朱文圭那样细心、温柔。被摇晃得困了,他便放心地闭上眼睛,沉浸在黑暗里,屈服于睡意,什么都不想。
那个时候,他的世界里只有父亲,而父亲的世界里似乎也只有他。
直到现在,方思明的身体每天都提醒着他,他是个本不应该活下来的造物的残片,生来就是卑贱残缺的。朱文圭救活了他,是他的高山大海,是他的整个世界。朱文圭曾给过他人世间最美好的温暖,然后像逗小孩一样,把手一背,把这份温暖藏在了自己身后方思明够不到的地方。方思明从此绕着朱文圭,等着他重新伸出手来,再让他触碰到那份温暖。一绕就绕到了现在。
客舱里没有向外面开的大窗,只有透气用的小窗或者说是小孔。但关上了门,整间房子依然和墓室一样密不透风。墓室,死亡。方思明心里不安的预感更强烈。他正想出门,到甲板上散散心,却听见他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那个人对船舱的布置很熟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准确地摸到了他的床边,看来是这船上的人。这人功夫不错,脚步也不像原随云的随从们或者船上的水手们那样沉重。
方思明不知此人来意如何,只是不动声色地静静躺着,仿佛正在沉睡。难道是原随云?他平日说话就仿佛别有深意,现在他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那人的手摸索了几下,触到了他脸上的面具时,似乎松了一口气。方思明更想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但他闻见似乎有一股药香味从来人的袖口沁出来。原随云一直在吃药吗?他怎么从来没发现。
来人接着开始摇他的肩膀:“方思明,醒醒!趁现在赶紧离开。快走,我以后给你解释!”
这竟然是班世萦的声音。
9.莫向海角叹风尘[2/2页]